《西西弗神话》第1讲：好人阿尔贝·加缪

不同的读者读加缪的《西西弗神话》，会有不同的反应和感受。而且在不同的年龄段重读这本书，又会不断有新的感悟和意会。这本经典发表七十多年了，如果你问我加缪的形象，我想用汉娜.阿伦特的话形容最准确：好人。 这个“好”字，意味深长……

这一讲我就给你谈谈加缪不一般的人生经历。

我当然要从他的童年谈起。哲学家萨特就说过：一个人的生活计划是在童年时期形成的，所以对个体的研究必须回溯到他的童年时代及其当时的各种关系中去。

一、学生加缪

加缪1913年出生在阿尔及利亚的蒙多维，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的祖籍是法国，后来迁居到当时的法国殖民地阿尔及利亚，一战爆发后应征入伍，身负重伤死于战地医院。父亲死时小加缪还不满周岁，后来加缪说过：“我和我的同龄人一样，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鼓声中长大的，而我们的历史，从此就未曾断过屠杀、不幸和暴力”。父亲的死，使加缪一家的生活陷入困境，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迁居阿尔及尔，在贫民区安身。

加缪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时，就进到他所在地区的小学，他的聪慧天资引起了他老师路易·日耳曼的注意，这位教师对他一直特别关照，小学毕业前推荐他参加公立初级中学奖学金的会考，为此还义务为他补课。加缪顺利通过考试，获得一笔奖学金进入公立中学。所以，加缪一生都对老师心存感激，念念不忘。他195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典礼上宣读的获奖致辞（《在瑞典的演讲》）就是题献给他的这位小学老师的。

加缪17岁时，也就是1930年，通过了中学会考后进入文科哲学班。他的哲学老师是当时还非常年轻的哲学家、作家让·格勒尼埃。这位老师也是很钟爱他的学生，堪称是加缪的思想领路人。在老师的指引下，加缪发现了安德烈·德·里肖，读到他的《痛苦》，为之倾倒，他说：“我不认识里肖，但我永远不曾忘记那本美妙的书，这是第一本讲述我所熟悉的事情的书：母亲、贫穷、天空下美好的夜晚……我产生了一种新鲜而奇特的自由感……它解开了我心灵深处的隐秘的结，抛开我为之困惑的莫名障碍”（《纪念纪德》）。

加缪还在老师本人的作品《岛》中发现了一片荒凉，被遗弃和孤立无援荒凉。加缪感到，人应该能够自救，但不能靠永恒，而需要依靠人自身的意志力量。加缪后来的许多作品（如《反与正》等）都受到格勒尼埃这本《岛》的影响。可以说，加缪的志向正是在这个时期确定的。

他后来说：“17岁时，我产生了当作家的想法，同时，我隐约感到自己会成为作家”。

1936年他完成了哲学高等学业毕业论文《基督教形而上学和新柏拉图主义》。在这篇论文里，加缪看到了把人作为万物尺度的希腊哲学和基督超自然主义哲学之间的矛盾。在他的论证中，两个代表人物都是地中海边上的北非人。他指出，新柏拉图主义的代表人物普罗提诺的思想，对早期宗教哲学影响很大，而圣奥古斯丁运用了古希腊的哲学方法。基督教在论证肉身化的种种困难时，实际上保留了希腊哲学的深刻真理。

二、记者加缪

论文虽然写完了，但因为受肺部疾病的困扰已经许多年了，加缪不得不放弃参加教师学衔的考试，开始为法国知识分子报纸《阿尔及尔共和报》工作。

当记者的第二年，加缪就发表了他的第一部作品《反与正》，这时他才24岁。在他青年时代的作品中，包括后来发现的他此前的大量手稿里，有他深层的创作理念，加缪认为地中海沿岸是他唯一能生活的地方。他的家乡贫穷，这是事实，但他始终热爱生活和阳光，对地中海更是满怀深情。在这个世界的反面与正面之间，他决不做任何选择，伟大的勇气在于他接受自我，连同身处的环境和自身的矛盾。这就是说，真正的勇气就是坚持与正面和反面共同生存，也就是决心在他所在的土地上与命运抗争。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加缪任《共和国晚报》主编。后来因为他拒绝官方新闻检查而使报纸遭到查封。于是他离开阿尔及尔前往巴黎，由朋友帮助进入《巴黎晚报》，由于政治观点不同，与这家报纸分裂，就又回到阿尔及利亚的奥兰。在奥兰的两年中，他完成了《局外人》和《西西弗神话》，以及剧本《卡里古拉》的写作。1941年底，面对纳粹公开的杀戮，加缪决定投身抵抗运动，参加了法国北方解放运动一个叫“战斗”的组织，负责情报和出版地下报纸。

三、作家加缪

1942和1943年，《局外人》和《西西弗神话》相继出版，加缪一举成名。

1944年的六月，加缪与萨特和西蒙娜·波伏娃相遇，从此成为了好友，直至1951年加缪发表《反抗的人》引起了风波，他们的友谊破裂，后来又成为对手。这本《反抗的人》比1948年发表的《鼠疫》在法国文化思想界引起的反响更强烈。加缪反斯大林主义的立场，得到保守派和右派的好感。

有评论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没有一本书的价值能和《反抗的人》相比。但《反抗的人》引发了加缪和萨特之间的决裂，也挑起了加缪与以萨特为首的《现代》杂志编辑部的激烈论战。萨特的学生在《现代》杂志上发表文章，用激烈、尖刻的语词谴责加缪的“反历史”的立场。加缪没有答复，而是直接致信萨特，以嘲讽不恭的口气称萨特为“主编先生”，并表示他对批评者的训斥感到厌倦，他们只是把自己的座椅安放在历史的方向上。加缪居高临下的态度激怒了萨特，他在《现代》杂志上发表了《答加缪》的长文。加缪和萨特彻底公开地决裂了，从此不再往来。

1957年10月，加缪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原因是“他的作品透彻认真地阐明了当代人良知所面临的问题”。他是法国获得这个荣誉的第九位作家，也是最年轻的一位。美国小说家福克纳（W.Faulkner，1897-1962）发给加缪的贺词是:“向探寻和质疑自身的灵魂致敬。”

四、加缪的去世

加缪用所获奖金在南方鲁尔马兰村买了一栋房屋，可那时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1959年他住到鲁尔马兰，并在那里完成了《第一个人》的部分篇章。1960年1月3日，加缪和朋友伽利马等四人同车回巴黎，伽利马开车超速，在维尔伯勒文村附近撞上了一棵梧桐树。加缪的身体被卡在后车窗的碎玻璃中，头颅破碎，颈部断裂，当场死亡，才47岁。伽利马也在几天后不治身亡。在车祸现场，人们发现了146页写的密密麻麻的《第一个人》的手稿。

加缪被安葬在他的鲁尔马兰村的家。

法国诗人勒内.夏尔在加缪去世后写了一首诗，至今重读仍能触动人心。

诗中写道：

    我们同我们爱的人终止了对话， 但这并非是沉默。

    他又怎么啦？ 我们知道，我们自以为知道—— 但只有当意味深长的过去敞开为他让路之时。

    他就在那里正视着我们， 很远，很远，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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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就是加缪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