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相逢是首歌。
小语第一次来到我身边时，我还是个黄毛丫头。
那天是圣诞节前一天，天气有点阴郁，街上的大小商铺都摆出了圣诞树，彩灯绕在上面一闪一闪的，把气氛搞得有点莫名兴奋。
我和王伟背着书包，在市区最热闹的商业中心闲逛。反正穷学生也没钱，就是浪费点时间，过过眼瘾就行了。那些包扎精美,花花绿绿的各色礼品，就当是在心里给未来的自己打个样呗。
这么一想，我们俩反倒觉得自己有了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穿行于各个商铺间的俩毛孩子，满眼都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直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和我们亮闪闪的眼睛一起探询这夜色中的各种秘密时，我们才发现一只小流浪狗正在不远不近的跟着我们，像极了一个既胆小又渴望玩伴的儿童。
霓虹灯闪闪发光，照到地上组成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只褐色黑色相间的卷毛小狮子狗,带着几分羞涩，用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凝视着我们。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它像是一个外星来客，若隐若现的站在世界一个角落里，默默的和我们相遇了。
商铺里传来一阵阵动人的曲调，那首圣诞节专属的“雪橇歌”最是响亮。“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我和王伟相视一笑，这家伙估计和我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这是圣诞老人给我们派送的礼物么？”
二
百因必有果。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语……
不，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有点娘炮。我更喜欢硬汉型的称呼，比如老虎狮子之类的，哪怕施瓦辛格也行。但是那个咋咋呼呼的黄毛丫头非要搞什么文艺范！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没办法，只有从命喽。
我呢，就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勇士。从妈妈把我生下来那天起，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就没有安生过。后来在一次抓捕行动中我们走散了，老三老四就成了我仅能依赖的家人。
打游击是我们的家常便饭，伺机而动，随遇而安更是我的座右铭。本来嘛，狗生短暂，何必执着于一时一刻的欢愉呢？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流浪型男，在风雨中成长，早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吃顿饱饭，冬天有个避风的角落，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只是那天太点背了。我和老三老四正在商业街努力找口粮，一群大檐帽举着几个破网兜子就冲过来了。
领头那个小胖子，呼哧着红鼻头，满眼都是凶光，嘴里还喊着“快快快，三只一起带走，这脏兮兮的样子可别祸害市容了！”
大爷的，就你那怂样，还知道祸害市容这事儿？我心里一阵怒骂，脚下却不敢耽误。一个急旋风，像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往商业街的出口。
刚开始还能听到老三老四的骂骂咧咧，后来冲出商业街后就没有了动静。不过，我倒也不担心，抓回去再抽空跑出来就是了，最多送到收容站，一大群难兄难弟在一起，也不错。除了没有自由，吃喝到都不愁。
我就这么信马由缰的溜达着，心里头空荡荡的。街上的人们笑意盈盈，估计在为那个什么洋节日准备礼物。而我一只与人为善的狗，却被他们搞的没了互道节日快乐的家人！
说不出沮丧还是伤感，我蹲在一个有阳光的角落默默注视着过往人群。直到一个嘴丫子笑的都快咧到后耳根的丫头片子出现在我对面时，我才觉得自己快晒晕了。
唉，有句话说得好，叫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天知道我是怎么回事，看到那个肆无忌惮大笑，一头乱七八糟小辫的黄毛丫头时，我竟然有了头晕脑胀的感觉，竟然对一个人类有了亲切感！
于是后面的老套路你们都知道咯。尾随，暗中保护，找一个灯光迷离的地方摆酷……反正，我觉得她实在是太可爱啦，我真想依偎在她身旁，守护她一辈子呢。
我的报应，就是她啊！
后来的后来，我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和亲密的家人，她很开心，我也很快乐。
三
假如爱有天意，我和我媳妇就应该是天赐良缘。
我叫王伟，我媳妇是我女神加大哥，从学生时代追到参加工作，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后终成正果。
结婚后她依然是大笑姑婆，我呢，还是她的跟班。二人世界过得是风生水起，大家都羡慕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依然如故。
家里还有一只老的哪都去不了的卷毛狗，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卧在窗户跟前的垫子上打盹，外加打量我们的生活。
说实话，这只狗我差点把它扔出去。在我和大笑姑婆喜结连理的道路上，这家伙总是有意无意的插那么一杠子。
前几年它风华正茂时，毛色油亮，体格浑圆，小腿虽然短但是步伐极其稳健，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好的狗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擦了油，瞅哪都是一闪而过，眼风所到之处真是一丝不漏，透着精明能干。
有时候我会和它对视一眼，然后我就觉得自己特别憋屈，我没它的眼神利索！
有时候我和媳妇出去玩，它也当仁不让的紧跟在大笑姑婆身边。好像我是个坏人似的！难道它忘了，十几年前在它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是我鼎力相助大笑姑婆各种物资，才得以在这个世界上给它安了一个家吗？
我悻悻然，它无所谓，嗯，反正就是一个不自知的大电灯泡一直跟着我们。
就这样我们一起嬉笑怒骂的慢慢走下去，从青春走到成熟，从它活蹦乱跳走到它一步三挪，日子好像流水一样哗哗逝去，但是这个叫小语的家人，终于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个老朋友了。
它就像是我们爱情道路上的一个见证，一个路标。尽管晴时有风，阴时有雨，但风雨过后总有一个老朋友在我们身边打量着我们的感情，时刻提醒我们: 我还在，你们还在吗？
今年我和我家大哥喜提萌娃一枚，把娃抱回家时，媳妇让我把小语——不，应该叫老语了——抱到娃的跟前来。
它的眼皮已经严重下垂，眼神也时而茫然时而专注。肉皮子枯巴巴的粘在身上，老态横生。我轻轻从垫子上抱起它时， 心里忽然酸了一下，就像舍不得一个就要从身边消失的老朋友一样难过。
狗狗的生命只有十几年，我们和它的遇见不知道是谁成就了谁，更说不清是它陪伴了我们一程，还是我们温暖了它的一生。
但是这一世，如果没有那一天的相遇，它会在哪里，又会是哪个有缘人成为它的永生记忆？
而我们，是否还会有机会去和另一个区域里的某某某成为家人和朋友，虽然我们从来不能用同一种语言沟通？
我把老语同志轻轻放在宝宝身边，它侧躺着，呼吸刻意的放慢了些，一双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布满了水珠，湿润又透亮。我看到它的嘴巴咧了起来，像极了我大哥大笑时的造型。但我不敢说。
宝宝咿咿呀呀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身边的这个毛孩子，好像在和老语交待着什么。
我和媳妇十指紧扣，心里温暖又柔软。
也许，爱真的有天意，假如我们不曾遇见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