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2

                          一代宗师的难言之隐

                          ——往事知多少之李商隐（下）

李商隐，号玉溪生、樊南生，老家河南荥阳，父亲曾做过县令，后早亡于浙江幕府职上。作为家中长子，李商隐10岁便协助母亲负起生活的重担，佣书贩舂，备尝艰辛。

所谓“佣书贩舂”就是替人抄书和捣谷去糠来挣钱。唐朝时印刷术尚未普及，书籍主要靠手工抄写，更没有脱粒机除糠脱粒，这些活全靠人力手工，因其不是重体力劳动，十分适合轻体力的童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商隐沦为童工，早早地体味了世态炎凉，从而被动地早熟起来。早熟不是真正的成熟，只是一种拔苗助长式的成熟，内心充满了孤独，渴望有人倾诉和依赖。只是知音难觅，于是一生大部分时间里，对世上大部分人，都将自己掩藏起来，不想让人轻易看透自己，只等遇上懂他的人…

李商隐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是同族的一个叔伯，一个上过太学却未出仕的隐者，他发现了李商隐的文采天赋，教授了他经学、古文，从而将李商隐引上文学之路，避免了因家境贫困而埋没天才。

“佣书贩舂”很适合童工干，尤其是“佣书”，但是这种优雅的活计并不是很多，打的都是零工，挣的都是小钱，尤其是收入不稳定。十六、七岁时，估计还是同族叔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李商隐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去百里之外的玉阳山清都观抄经文，后来对外的说法叫学道。

玉阳山分东西两山头，各有一个道观，东山上的叫清都观，西山上的叫灵都观，中间山谷有条河叫玉溪，李商隐自号“玉溪生”便是由此而来。把打工地方的一个河名写进名字，揉进人生，如此地郑重其事，如此地刻骨铭心，有这个必要吗？答案是：有，而且意义重大。因为这条河见证了李商隐一生中最美好曼妙的时光——初恋。那个女孩是一个陪皇家公主到灵都观修道的宫女，更是一个能歌善舞，一个明目善睐，一个气质如兰，一个善解人意的神仙姐姐。这位神仙姐姐不见得在他唇边留下少女的香吻，却在他心中留下了少女的芬芳，芳香缭绕，萦回一生。当然，也有人说神仙姐姐与玉溪生偷吃了禁果，是神仙姐姐将这个男孩变成男人，所以他才会说“十年长梦采华芝”，一生念念不忘，并为她写下10余首诗。

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

李商隐《无题》

上面这首《无题》可以明确下来，就是玉溪生写神仙姐姐的。对比后来的燕台姐姐，为神仙姐姐写的诗，有题目的占了多数，比如有《玉山》、《东还》、《圣女祠》、《重过圣女祠》、《月夜重寄宋华阳姊妹》、《赠华阳宋真人兼寄清都刘先生》、《碧城三首》。相反写燕台姐姐的诗，有诗名的可能就一首《燕台四首》，其余的皆为无题。换一句话说，李商隐绝大多数的无题诗，可能都跟后来的燕台姐姐有关。

然而，如此重要的燕台姐姐，至今无人知道她的真名叫啥，身份如何，甚至于她与李商隐何年何地相遇相识，都没有一个准头。后人只能捕风捉影地去猜测，比如有人说燕台姐姐是一名乐籍女，后嫁与富贵人家；有人则说燕台姐姐是官宦富贵人家的房室——有夫之妇且有身份，故此李商隐才讳莫如深，以模糊的无题诗来排遣思念之意和爱恨之情。

其实要推测燕台姐姐来自何年何地，并不是“老虎吃天，不处下口”，所谓蛛丝马迹，便是李商隐的两个自号：一个叫玉溪生，另一个叫樊南生。两个号都个一个“生”，这里的“生”指“有才学的男人”，比如李商隐《贾生》一诗中“贾生才调更无伦”，贾生是指西汉的贾谊。既然玉溪生是为纪念与神仙姐姐的初恋而起，那么樊南生极有可能是为纪念燕台姐姐起的。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嫦娥》

燕台姐姐不同于神仙姐姐，她是一个熟女，谙熟男人心，其一频一动，无不摄人心魄，甚至一个眼神，就会让荷尔蒙满格的青年才俊刹那陷落，无法自拔。有如后人推测，燕台姐姐极有可能是某个富贵人家的房室——有夫之妇，住在长安之南的樊川。在唐代，樊川居住着大量富贵名流，就算常住长安城中的官宦富贾，不少人都在樊川建有别墅。

根据李商隐的生平履历，公元835年前后，即李商隐24-25岁时，为备考科举，他在长安或是附近住了较长时间。因为有令狐楚父子（二人均官至宰相，均是李商隐的金牌贵人）和华州刺史崔戎（李商隐的表叔）的关系，李商隐在长安进入某些官宦名流的社交圈子，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这个燕台姐姐，于是干柴烈火，缱绻缠绵，几乎耗尽了李商隐一生的激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所以“取次花丛懒回顾”的李商隐，才会断然拒绝富商女柳枝的求爱，又拂了恩人柳仲郢把乐女张懿仙赐给他的好意，甚至对于正妻王氏，李商隐也没流露过多少深情，只是王氏去逝后，尤其诗人年老之际，才有一些温情的怀念。

或许是后来科举中第有了身份，或许是偷情之事本来就难长久，伤情别离后，李商隐对燕台姐姐的思念之心、懊悔之意、怨恨之情无法明言，只能揉进诗句中，隐晦地表达出来，无需他人看懂，只要痴男怨女明白就好。于是，千年诗坛诞生了大把的西昆《无题》诗，《无题》无题却多情，情种名叫樊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