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侬临死的那一晚

从进门的第一眼,施侬就知道,在这么偏远的山沟沟里能找到这样的饭店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无所谓了,反正是最后一顿了。

施侬心里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女服务员看到施侬进来,很殷勤的递过来一张卡片,“小姐,这是菜单!”

施侬没抬眼,接过了女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扫了一眼,“糖醋排骨吧!再来一碗西红柿蛋汤!一碗米饭!”

“好嘞!糖醋排骨一份,西红柿蛋汤一碗,再一碗米饭!”服务抬高声音,向后厨报着菜单。

“服务员,我也点一份与她一样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饭店里又来了一位女人,竟然点了一份与施侬一模一样的饭菜,施侬不由自主的寻声看去。

打量着这个女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韩装,烫着时下很流行的韩版发型,一看就像个学生,这荒在野岭的,她不会跟她一样吧!

施侬对自己脑袋瓜里冒出的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噢!


饭菜端上来了,香味十足,原本就饥肠辘辘,闻到这久违的饭菜香,施侬的食欲一下子就给吊了起来,没想到这么个地,还能做出家的味道来,难得!

当盘子里还剩下一块排骨的时候,施侬发现自己有点不舍吃了,筷子夹起盘子里仅剩的那一块排骨后,又放了下来。

等会再吃吧!

舀了一碗汤,压压口中那糖醋的味道,一口下肚,一下子暖到了胃里!

真好!只可惜,明天就吃不到了!


“服务员,再给我来一份糖醋排骨!”没想到邻座那位女留学生跟自己的口味一样,也喜爱吃他们家的糖醋排骨。

“我今天要把自己给喂饱了,省着做个饿死鬼!”女留学生嘴里自言自语道。

听到女留学生的那句话,施侬有点吃惊。难道她真的跟自己一样?

“小姐,对不起,本店糖醋排骨每位客户仅能点一份!”

“不会吧!这鸟不拉死的地方,平时没几个人来,城里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就你们这店还会有这样的规矩?”女留学生对着女服务员这样说道。

“是的,这规矩是我们老板定的!”

“把你们老板叫来,我倒要问问,有钱还花不出去!”

还没等女服务员去叫,从饭店的后厨门口出来一位厨师打扮的人,人长得挺帅气的,可惜的是走起路来有点跛,也许这就是女服务员口中的老板?

施侬这样想,事实也确实如此!

老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女留学生面前,态度十分温和的对女留学生说:“小姐,不好意思,本店的糖醋排骨真的是每人仅限一份!要不你再看看菜单上其他的菜吧!”

“不行,我就要糖醋排骨!”女留学生有点耍耐,发出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每次都这么难呢?这世界对我也太不公平啦!”


是啊,世界对自己也太不公平啦!施侬这样想着。

回想自己二十五年走过来的路,施侬心里是酸酸的,她听不到女留学生与那位店老板的话,满脑子就像过电影,以往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从自己脑袋里划过。

都该结束了,当明天的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施侬这个人啦!

想到这,施侬夹起最后一块排骨,送进了嘴里。

真好吃啊!妈妈的拿手菜就是糖醋排骨,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只可惜,自打妈妈离开人世,施侬就再也没有吃过啦!

临死之前还能尝到妈妈的味道,真好!也许远在天国的妈妈等着自己太久了,是到了跟她团圆的时候啦!


“服务员,一共是多少钱?”

“80!”

施侬舔了舔嘴唇边残留的糖醋汁味,“给你100,别找了!”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还没等施侬站起来,店老板却开了口:“不找不行,只可惜小店没有20元的零钱,要不你再点个菜吧!”

“我吃饱了,不用了,谢谢!”施侬还是站起了身,准备向门外走去。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沾你便宜呢!这20元钱一定要找的!”老板很顽固的说着。

“我看你店平时没几个人来,赚点钱不容易,这20元钱,我就当感谢你能做出这么美味的菜啦!”面对着店老板,施侬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可笑,多给钱还不要,要是换了别人早就高兴的不得了啦!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要不这么的吧!我看你糖醋排骨都吃干净了,想必挺喜欢的,要不,我再送你一份糖醋排骨吧!”

“我有没有听错,刚才那位小姐想多点一份你都不让,你现在想白送我一份?”对于老板的提议,施侬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喂,老板!你什么意思啊!欺负人是不是?”女留学生一听到店老板这样说,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眼眶中那行液体竟然流了下来,“你,你真是太欺负人啦!”说完女留学生竟然扒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行了,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就把赠送我的那一份,送给这位小姐吧!”施侬再也没有心情与这位店老板纠缠下去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饭店。

可没想到的事,店老板竟然一跛一跛的追了出来,“小姐,你不能走!本店没有欠人情的规矩!”

施侬真的感到可笑啦!20元钱还算是人情吗?在那座物欲横流的城市里,20元钱掉在地上估计都没有人愿意弯腰去捡吧!小城市里的人,没见过大世面!

“老板,你的好意我领了!我还有事,真的要走了!”施侬真的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这一刻想上山的念头越发的强烈!

“小姐,我们这周边就我一家饭店,也没有旅馆,天这么黑,你要往哪里走啊!”老板仍然锲而不舍。

“我不住旅馆!”施侬淡淡地说。

“你是不是来旅游的啊?是不是想看日出?”

“日出?我还有日出吗?”施侬喃喃的说道。

“你是来寻死吧!”店老板突然这样说道。

施侬真的是太意外了,离开这世界的最后一晚,居然还有人能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说对了,是不是!如果是这样,你就更不能走了!”说完,店老板就将施侬强行拉进了店里。

将施侬按在板凳上,店老板走到,还在那抽泣的女留学生身边,拍了拍她,“别哭啦!我知道你也是来寻死的!”


说完这话,店老板找了个凳子座了下来,那位正在抽泣的女留学生停止了哭声,抬起了头,脸上还挂着泪珠,“你说对了,我到这就是来寻死的!”

“这世界对不我公!”女留学生愤愤地说。


幸福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幸的结果各有各的不幸。


女留学生叫梁好,真如施侬猜的,她确实是一位女留学生。工薪阶层的家庭,父母咬着牙供她念完了大学,梁好又以优秀的成绩被保送到美国留学。可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好友抄袭了她的研究成果,抢她一步将论文在杂志上发表,还抢走了她的男朋友。她被学校除了名,撵回了国。

当梁好将心中的苦闷倒出来以后,心中似乎御掉了一块大石头般,忽然平静了下来。


“你呢?你为什么寻死!”店老板转脸问施侬。


施侬脸上露出了轻蔑的表情,施侬知道,比起梁好的苦,她的苦真的是理不清的。为了能出人头地,她选择了演戏这行,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累都受过。她可以凌晨两点起床,也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为了就是有一天能成为明星。可到头来,闺密被叛了她,被恋人设计跟导演上了床,之后又被恋人进行非人的折磨。挽起袖子,施侬的手臂上到现在还有没有褪去的淤青。这个社会对她来说就是地狱,死才是天堂。


“你们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店老板听完施侬断断续续的描述后,幽幽地说道:


“我叫王大川,曾经是国家攀岩队的队长,在一次带队攀登训练中意外掉崖,人是救活了,腿残了。我一身追求的梦想没有了,跟你们一样,我想到了死。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临死的前一晚,我也是来到了这个店,店里的老板,就是小妞(女服务员)的爷爷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让我帮他一个忙,再死!

当时的我想着,反正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临了能帮别人一个忙,也算是没白来这世上一趟。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小妞的爷爷说他有祖传的做饭手艺,不想埋到棺材里,想找个人传承下来,我当时有点纳闷,我一个快死的人了,传我做饭的手艺有何用?可没有想到的是,当我真的定下心来开始跟小妞的爷爷学做菜时,我才发现,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小妞的爷爷跟我说,每年来这个地方寻死的人很多,他见了太多太多亲人痛苦的场面了,人老了不愿意再看到亲人离别的场情了。所以这些年他以传承做饭的手艺为借口,挽留了很多来这寻死的人。

人遇难事,一时想不通是正常的,有个引路人拉一把,也许就会回过味了!

自打小妞的爷爷走后,我是唯一一个留在这里的人,小妞每回放假回来也会帮我料里店里的生意。”

说这话时,一旁的小妞浅浅地笑了笑。

“我只想像小妞爷爷一样,在你们难的时候,能帮你们一把!做一顿你们久违的家常菜,想想家,也许就可以退一步了!”


天空开始泛起了白,天快亮了!

“走,我领你们俩看日出去!”王大川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施侬和梁好,他知道,他这位劝“生”人的作用起到了,没有过不去的槛,只看你是想迈出这一步,还是不想迈出这一步了。


太阳出来了,真美!

山顶上,三个人的身影在初升的太阳照射下,洒满了金光。

施侬笑了,梁好笑了,王大川笑了,整个世界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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