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京,难忘三个男人

【二十·远行】

研究生第二年国庆,我从西安坐火车去北京,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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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是我从小到大魂牵梦萦之地,北京于我而言则无好感。或许因为这个城里的人非富即贵,他们浓重的卷舌儿化音自带着一股傲气;也可能是推想这里大得没个边际,令人找不到方向;从更深的心理上追溯,也是多朝政权和千年文化耸立如泰山,令人畏惧。老舍先生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这是他独一无二的北平,但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过客,来这儿与朋友会面,顺便见识下皇城,对它并无感情。

火车坐了一夜,次日清晨到达北京西站,按师兄的短信提示乘坐公交车去人大。火车站一侧广场停靠数辆大而宽敞的公交,我要乘坐的那趟停靠在何处?几点开?具体在哪个点等?看到那些边走边旁若无人大声聊着的工作人员,我噤了声。仿若林黛玉进贾府,拉着小行李箱时时留意,步步留心,察言观色。

从其他旅客那儿辗转得知了那趟公交车的停靠位置。迅速前往上车并占到靠下车门的一个位置。行李箱紧挨自己放在窗边,手中杂物放在腿上,心中又开始焦虑:公交线路上有两个极为相似的站点,究竟是哪个呢?下车后怎么走到人大?那年智能手机尚未流行,手机导航也未出现。路在嘴上,但我不想表现得那么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外地人。在北京这趟明亮宽敞、挤满天南地北的人、稳稳行驶的公交车上,我用缄默和紧张的查找的双眼保护自己小小的骄傲、薄薄的尊严。

拎箱子挤下公交,车门关上,沉沉的“哧——”一声开走了,我猛然发现自己的腰鼓形大水壶和一个塑料袋全落在了公交车座位上,袋子里有西安滩枣、临潼石榴、还有那晚在西安一个寂寥广场上买的杂志。心里难过得要命,我特别恋旧,那个深蓝色水壶能装很多水,远远近近的出门都少不了它,拎在手里就有安然生活的感觉。袋子里装着这趟西安之行的印象、我走过的痕迹,还有带给师兄的伴手礼。满怀失落中找到人大大门,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师兄。

考研时最初报考师兄学校,他热心妥当地帮忙,因此相识。后来阴差阳错考去了其他学校,但很想当面谢谢他。师兄和我算是老乡,人很瘦小,但是眉清目秀,思路清晰,做事利索。他在人大读博,正按计划考二外、学三外,一本经典外文著作正在翻译中。和师兄交流近况带来的惊喜暂时消除了丢失物件带来的懊恼。

当时我们都是穷学生,北京住宿不便宜,考虑周全的师兄安排我住他们寝室隔壁空的房间,拿出自己叠放整齐的干净被单床单给我。当时觉得理所当然,正常不过,如今想来,方能体会我那一趟去,师兄就是以大哥的姿态在照顾。他既要顾及我住在男生寝室带来的不便,还得抽时间安排我行程。请我吃饭也花了不少钱,那时他还是没有固定收入的穷博士。

收拾停当,他带我去校门口办了一张学生证,后面几天靠它优惠了好几处景点的门票钱。

他抽出时间陪我走了故宫、颐和园,给我拍了无数张照片,仿佛觉得我来一趟不容易,应该在景点有特色的地方一一留下身影。那几日,恰逢中秋节,跟他和他另一个年长许多的室友一起在路边摊乘凉过节吃夜宵,听他们侃大山。难忘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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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去爬长城,初秋的北京,暑气散去,秋阳满含情意。半途遇到一个独行的游客请我为他拍张照,简短交流中得知他是咸阳人,在部队里的,来北京出差,顺顺见见朋友,今天一个人来登长城。和我情况很像,又从西安来。我们就边聊西安和北京,边在长城上同行了一段路,他用相机给我拍了张照。我在心潮起伏中毫不费劲地登到“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碑处。当晚他通过qq将照片发给我,师兄边整理白天的照片,边笑我容易被骗,怎能随意把qq号码给陌生人。他说我胆子真大,天南地北乱跑,都不怕出事。

年轻的心思单纯,会遇到真情好意,也会遇到虚情恶意。当时出门远行,想要那种上路,奔赴远方的感觉,以及路上未知的人事带来的新鲜感,总觉得广阔世界里有无穷的惊喜等待我去发现,去揽入怀抱,来丰富自己的生命。成年后我最遗憾的莫过于晚熟的心辜负了许多年轻时的真情,冷了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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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年,到了准备考博的阶段,我心犹如磁针石,不去北方誓不休。那年夏天在北京站转车,公交车从北京西出来,经过天安门,路灯错落有致,橘黄色灯光弥漫着整个无边广场,仿佛不堪一握的淡金色薄纱自天往下懒懒垂在天幕,阴影处的天安门和周边建筑更显巍峨。靠在公交车硬硬的座椅背上,我有点看呆了。北京真是大呀,如果能留在这儿,会改变整个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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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车就看到远处硕大的“北京站”,但眼前有高架、立交桥、十字街道,道路交错复杂。先是走错方向,又两次绕回公交站台,“北京站”令人可望而不可及。鼓起勇气问路,北京大爷大妈热心细致的介绍让我更蒙圈,后加上一句“很近的”令我不敢再问。

在路口转角处的一家咖啡店店门口,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一个很像纪连海的干瘦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主动搭话说东站就在这条路的前头,他顺路,带我一起走过去。路遇热心人,能赶上火车了,我赶忙跟在他身后,随着人流往前走。心里已将他看作救星,所以有问必答,将今晚出现在北京陌生街头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他。果然没走多久,站前广场就映入眼帘。他跑去看了车次时间,看时间还早,留我在广场上聊天,给我做人生指导,并透露自己做金融期货,家庭情况怎样。又买站台票进站送我上了火车。他下车后,下铺的人问是不是我男朋友。我非常吃惊,这么大年纪怎么可能是男朋友。也疑惑难道北京人都这么热情?

列车开出北京站,师兄发来短信让我路上小心,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搭话。当时心里一暖,并无血缘关系的师兄已和我兄妹相称。自小我就特别崇拜自律聪明、学业精进的人,而家族内、朋友圈都缺乏这样的榜样,我一直庆幸自己认了这个身上有很多闪光点的大哥。

回到学校后,这个自称叫“纪秋念”的人打过几次电话,果如大哥所言怀揣不良的心。

然而世事无常,毕业后第一年年末因为俗世生存微妙,身处漩涡中的我无法为大哥提供理所应当的帮助,自此产生无法言说的隔阂。半年后单位组织去他的那个城市,他客气地请我吃了饭,之后便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缘浅如此,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多年后,长城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军人通过qq加了我微信,我备注了“长城偶遇”。我们几乎没有交流过,也始终没问彼此名字。

又过了几年,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后我竟和一个军人结了婚。世事之玄妙令人感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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