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现在已是深夜,路上车也不多,行人更少得可怜。

上海的郊区仿佛小城一般,一到晚上就安静地睡着了。市民广场早就一片漆黑,地上比木板颜色更黑的是水池,仿佛一脚踩进去就落入几万尺的深渊。两个骑着电动车的男孩风一样的往广场飞去,不一会儿就摔了个人仰马翻。不过,总还有一些地方亮着灯,一家卖烟酒店的老板娘还在织毛衣,墨玉宾馆的前台小哥还在玩电脑。

刚下过雨的晚上很冷,她在公交站的座椅上已经坐了一个小时了,手脚冰凉。她无聊地看着对面一座公寓。这座公寓的玻璃门是锁着的,窗户大都不亮,像一只巨大的睡死了的怪物。

上海是一个神奇的城市,“夜上海”的歌声总让人有无限的遐想,衡山路上的酒吧不眠不休,徐家汇的高楼大厦总是星光璀璨。但是郊区就单调极了,它按照健康的作息运转,没有缤纷和律动,没有放肆和张狂。她喜欢浮想联翩,但是被她死死盯住的这只巨大的怪物,却并没有多少空间让人想象。

她实在无聊,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偶尔一两个行人路过时她还要看向街边,假装等人的样子。

夜深露中,她明显感觉到处都冷冰冰,连脑袋都冻得不清不楚。她开始怀念这里的热干面,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浇上了厚厚酱汁的撒了花生和香菜的,热气腾腾的。她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吃了一碗热干面,从此这家面馆在她心里就是暖洋洋的。她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自己会一个人吃面,一个人拉着重重的行李箱上地铁。她记性不太好。

大概是没有吃夜宵饿了吧,或者是因为没来得及买一条围巾,她想。不一会儿她缩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在站台踱来踱去,像极了一个等公交的人。也许白天也会有很多人像她一样在这里等车吧,公交车上一定人满为患,大家前胸贴后背。这样想着她才觉得这里开始有生气了,确实像一个住了几百号年轻人的地方。

她认识几个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他们很不一样,但又都一样——骄傲。骄傲有很多种,有的是洋洋自得,有的是不会低头。而她,两者兼有。

她起曾经去过的城市,很遗憾,这些城市甚至不如没去过的城市印象深刻。比如西塘,比如绍兴,古朴雅致,甜蜜浪漫。她擅长在别人的描述中勾勒出一个城市的样子,并且配上别人的故事。她最后发现,别人和别人的旅行,总要比别人和自己来得精彩。她一定是一个特别单调的人,所以才有一个无从说起的过去。

她以前很擅长天真无邪,无论是看情侣甜蜜,还是看阖家幸福,总带着一脸看客的幸福。不过她演技不好,近年来没有天真的状态,就再也演不出单纯善良的女学生了。她感慨了一下,“人生入戏,全靠演技”。

风还是吹着,她发现远处站着一群人在大声地说话。好像寂寞的世界突然有了同伴一样。

那一群人开始围在她身边,他们靠近一步,她本能地退一步。一个穿着花衣服染着黄头发的男生说:“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她并不害怕,只是冷得把双手抱在胸前,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笑而已。

“我们在参加一个培训,传递爱,送拥抱,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她有过那么多次的拥抱,最后并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东西可以失去。她走过去,抱了男生一下。拥抱很温暖,比自己怀抱双臂暖和多了。越来越多的人跟她拥抱,她感觉被一团热气包裹住了。

“你真漂亮,”一个看起来像培训师的女子走过来。第一次深夜被一个陌生人这样夸奖,她特意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足够保守,姿势足够内敛。

“你一个人在等车吗?”她张开双手抱住她问。

“等人”,她用力地说,但音量很小。她已经不能自如地控制声带了,也许是因为冷。

“路上注意安全!”培训师挥挥手带着这群人走了。

“谢谢!”那团热气也一并被带走了,她快哭出来了。

她在等人。而她知道,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来。

这时候,时钟过了十二点。此时的节气是小雪,天上仿佛星星点点地在飘雪花,世界好像好像空无一物,从来都是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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