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1:那些失去

已经忘了那天是怎么在吃饭的时候和闺蜜聊起孩子的话题。

这是一个悲伤的话题。

闺蜜的儿子六岁,诊断出罕见病DMD(杜氏肌营养不良,一种基因性疾病),目前无完全治疗手段,如果医药科学这十几年内在这方面没有突破性进展,这个孩子的生命可以说已经进入倒计时——十几年,对比人类平均寿命而言,短暂得可怕;但若是想到这过程中必定要出现的不良于行以及肌肉萎缩带来的衰弱,这对父母至亲而言又是漫长的折磨。

跟她聊起孩子话题的我,肚子里正怀着一个,一年前这时候,刚失去一个没有胎心的胚胎。

——正是那个患病的孩子和这个失去的孩子,让我终于开始觉得生命的形成、成长、老去,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顺理成章。但之前在不同的文章里敲下这句话的时候,还并未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些“不顺理成章”带来的失去或者即将失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是回到那一顿泪流满面的午饭。

话题的起因仿佛是最近闺蜜的基因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她的基因是正常的,儿子的病纯属突变,并非遗传。这让之前因为担心自己本身就携带致病基因的闺蜜和她老公重新面临“要不要再要一个孩子”的问题。

再要一个孩子——这是很多目睹身边有人失去了一个孩子的人总能第一个想到的解决方案。闺蜜的儿子确诊之初,就有很多人跟她说,既然这样,那就赶紧再要一个。

人们总会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从生命延续的必然性角度指出:你总得有个孩子,既然这个不行,那就再生一个吧。仿佛这样,原来会断掉的生命延续的路径就可以被续上,原先的伤痛就可以被弥补,原先的失去就可以被替代。

但只有那个面临失去的人,才知道,不是这样的。没有哪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可以被复制,没有一个孩子的存在可以被替代,也没有哪一次失去可以用其他的拥有来弥补。

我原本以为,对于去年年初流掉一个没有胎心的胚胎这件事情,自己很是坦然。但当另一个朋友跟我说起闺蜜的情况,说起“再要一个”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它,瞬间被堵住的喉头,让我只能在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压抑着泪意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再来一个,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

而闺蜜也如是说,她不能接受再养一个孩子来代替她的儿子,哪怕第二个孩子再乖巧伶俐,也不行;她也不能做到在长子还需要大量的呵护和照顾的时候,再全心全意抚养一个孩子,那样,似乎就是放弃了长子,而明明他还那么机灵可爱,这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平。

而她不愿再要一个的原因当中,还有一个更深的担忧:如果再要一个,还有这样的问题,或者出现了别的基因问题,怎么办?

时隔半年多,当我再次有孕,在医院建立档案的时候,档案中清清楚楚记录着“第二次妊娠”,似乎也明明白白告诉我,那个没有胎心无缘降世的胚胎,是不是也意味着什么——尤其在妇幼工作的朋友告诉我,胚胎没有胎心的原因有很多,没有办法明确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而高龄妊娠,正是其中一个高相关的因素。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对每次检查中几乎每一个偏离常规中间值的数值感到焦虑,每次B超检查、找胎心时间稍长,就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弄得医生都已经知道对付我要先声夺人:“孩子挺好的”。

——面临失去让人痛苦,因为“生命不能重来”,失去的注定是失去。面临失去更大的痛苦却是:都说存在的即是合理的,都说一切的偶然背后总有必然,那么,万一一切重演,该怎么办?

都说拥有让人患得患失,但我却觉得,失去背后的不确定性才让人惊疑不定。

这时候回想起大学里看过的一个电影《童梦奇缘》,里面冯小刚客串的一个角色说“可悲的事,生命不能重来,可喜的是,生命不必重来”。——现在想来,“生命不必重来”,实在是对所有有所失去之人最大的宽慰了。

以上。

童言无忌,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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