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良,重读40位历史人物(27孟珙)

我问,若是成吉思汗遇上李世民,谁能笑到最后?

他说,这是标准的关公战秦琼。他俩前后差了五百年,生产力和科技水平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怎么比较?而且此时的蒙军已经是铁骑+火炮了。论军事才华,李世民不逊于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的征战范围在中北亚,打金国十几年也没能灭掉,到死才把西夏拿下。那为什么成吉思汗名气这么大?因为成吉思汗家族连续几代领导人都是天才级的,战果不断扩大,最后横扫整个亚欧大陆。但是开国易,守国难。论治国,李世民又比成吉思汗家族强多了。

我问,成吉思汗是怎么死的?

他说,众说纷纭。据蒙古人自己编的历史讲,打西夏时,从马上摔下来了。

我说,那西夏不得陪葬吗?

他说,是的,帝亡皇族亡国家亡,西夏是中国历史上灭亡最彻底的国家。

我问,金国抗争了蒙古多少年?

他说,二十多年,五千万人口打的还剩一千万了。整个蒙古崛起之路中,金是抵抗最积极、最惨烈的。

我说,汉朝时期,卫青、霍去病完胜游牧民族,为什么到成吉思汗时期,游牧民族战斗力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说,战斗力往往对应的也是国家生产力。汉初定居民族的生产力是大于游牧民族的。成吉思汗时代,草原的生产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反过来了。

我说,好像同期也没有能制衡他们的帝国了。

他说,这也是一个关键因素。成吉思汗家族能成为世界的征服者,就是因为此时亚欧大陆曾经兴盛的帝国均陨落了。曾经的汉、唐两大军事帝国都可以钳制他们的崛起,强盛时期的穆斯林阿拉伯人也能阻止。然而,此时的中国分成三大块了,变成统治北方的金国、控制南方的宋朝和党项人建立的西夏,形成不了合力。曾经与唐朝并称双子星的阿巴斯王朝,此时皇帝哈里发已经成了突厥人的傀儡,其统治范围只局限于今伊拉克境内,奄奄一息了。

我问,金国为什么不找南宋谈判呢?

他说,找过,南宋不答应。

我说,宋朝也够倒霉的,先后遭遇了辽金蒙三个崛起的大国。

他说,这就是命。

我问,他们三家,怎么排名?

他说,蒙>辽>金,论战斗力是蒙,论经济实力是辽,论政治生态也是辽。

我问,金国若是与西夏合作,就可以牵制蒙的发展了吧?

他说,最初两家就是这么合作的,达成了战略同盟。后来金国皇帝换成了完颜永济,成吉思汗知道他是个窝囊废,就想借机伐金,但是又担心西夏在边上捣乱,于是决定先把西夏治服再专心打金。西夏一挨打就求助金国,结果呢?完颜永济竟然以邻国挨打为乐,坐视不救,西夏没了,金也就完了。斗地主永远是两弱合力战一强才能赢,当然形势永远根据牌面实力发生着变化,自古皆然。

我问,当时蒙古、西夏跟金国是什么关系?

他说,蒙夏称臣。当时蒙古、西夏和南宋均臣服于金,金国算是半统一了中国。成吉思汗也是金国的臣民,被封为百夫长。他是有雄才大略的人,只是需要等机会,等金国出现昏君时。结果,真让他等到了。完颜永济的上台对于成吉思汗而言,就是天赐良机,于是起兵了。

我问,金国最终是怎么灭亡的?

他说,被蒙一点点蚕食。根据地从北京被赶到了开封,后来开封也守不住了,金哀宗一行继续南逃,到了蔡州,今天湖北襄阳境内。金哀宗知道倘若自己做了亡国之君肯定会被写成历史罪人,于是临时把皇位传给了统帅完颜承麟,是为金末帝。仪式还没举行完,宋军就杀过来了。为什么是宋军呢?因为金哀宗一行越往南跑离南宋越近,蒙就主动邀请南宋合作,大宋当年不是经历过靖康之耻吗?现在你们报仇的机会来了。南宋派大将孟珙率军攻城,破城后,把宋朝受过的委屈都还回去了。

我问,怎么还的?

他说,据说把金哀宗的尸体分了,一半给蒙,一半带回去,祭祀宋朝祖先们。

我说,留在北方的汉人,他们在金国当官,宋与金打起来的时候,好奇他们的内心,究竟忠诚于谁呢?

他说,理论上,是忠诚于金的。

我问,为什么?

他说,总说爱国,那问题来了,我们爱的是哪个国?是汉人朝代?那元朝、清朝我们爱不爱?实际上,我们说的爱国,一般仅指当下所处的国。所以留在金国的汉人,他们爱的是金国。金国也有不少文天祥式的忠臣,只是我们习惯性的站在南宋立场,以至于他们的知名度不及文天祥的万分之一。蔡州沦陷时,从金哀宗到宰相到将帅到兵丁,五百多人自杀殉国。不过站在今人的角度,看待这些人的忠,难免会打个问号。康有为有个观点,忠分狭隘的忠和广义的忠,狭隘的忠只是对主人尽忠,广义的忠则是为天下尽忠。

我说,中原地区为游牧民族所征服,总有文明人被野蛮人欺负的感觉。

他说,野蛮人的本意是什么?我给你解释一下,它并不特指某一个族群,也和礼仪教养完全无关,而是说多个组织部落互相竞争淘汰,最后自发涌现出来的胜利者,去进攻毁灭自诩文明人的C位,然后旧的成功的野蛮人变成新的文明人, 直到他们内部腐化,效率变低,再被新的外部涌现的野蛮人所淘汰和吞并,周而复始。这种轮回的本质是僵硬的组织被更灵活更高效的组织所淘汰,说的通俗一点,成功的农民起义又何尝不是野蛮人取代文明人?比如刘邦、朱元璋。

我问,孟珙的主要战绩有哪些?

他说,亲手掐死了奄奄一息的金国,然后就是抗蒙。他算是抗蒙总指挥,当时整个防线三分之二是由他指挥的,有生之年没打过败仗,是南宋末期当家战神。

我说,为什么没什么名气啊。

他说,两个原因。第一、他死的不如岳飞冤,不如文天祥壮烈,属于寿终正寝,最常规的死法。第二、他没有岳飞的“精忠报国”与《满江红》,没有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宋史》又是元人所编,自然抑孟珙之抗蒙,其事迹史书与民间都鲜有记载,籍籍无名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问,没输过,为什么还被灭了国?

他说,是他活着的时候没输过,蒙灭宋是孟珙死后。

我问,他师从何人?怎么这么精通军事?

他说,他爷爷和曾爷爷都是岳飞的部下,应该说,孟珙接受的军事体系,也是出自岳家军。南宋三大旗帜性大将,前期的岳飞、中期的毕再遇和后期的孟珙,可以看作是同一系统。岳家军绝非浪得虚名,否则金国不至于点名要他的脑袋。

我问,在蒙眼里,宋算不算难啃的骨头?

他说,不算。为什么宋蒙开战后,南宋又存活了近五十年?不是说南宋兵强马壮抵抗了五十年,而是蒙调整了战略,主力继续西征了。

我问,蒙打宋,为什么不再启用屠城战略?

他说,忽必烈有计划定都北京,组建了一支汉人智囊团出谋划策,这支智囊团最大的贡献,就是极大程度改变了蒙古屠城的旧俗。他们给忽必烈洗脑,汉族文化讲究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想在汉族根据地站稳脚,必须给百姓活路。当然,忽必烈本身也精通汉文化。

我说,书上说,南宋抗蒙打的最漂亮一仗是重庆钓鱼城。

他说,那是因为蒙哥突然病死了,否则,南宋要早灭亡二十年。蒙哥上台后,先是击败高丽,再击败大理,然后主力开始进军四川,一路所向披靡,攻克四川北部大部分地区,受阻钓鱼城。若不是突然暴毙,拿下钓鱼城也没什么阻挠。蒙哥死后忽必烈上位,忽必烈把工作重心放到安内,等内部政权稳定,顺手就把南宋解决了。

我说,感觉孟珙生不逢时。

他说,时也,命也。

我问,孟珙所在时期的皇帝叫什么?

他说,宋理宗赵昀。他是宋宁宗的远房堂侄,跟卖草鞋的刘备差不多,落魄得流浪街头了。偏偏天上掉了个馅饼,宋宁宗八个儿子全夭折了,新立的太子又挂了。选来选去,宰相史弥远挑中了赵昀,但他就是个门外汉,所以其实是史弥远的傀儡。不过傻人有傻福,南宋皇帝平均在位十五年,赵昀竟然干了四十年,堪比他当了十年史弥远的木偶,也学会了治国理政,史弥远死后才开始亲政。

我问,他属于哪一支的血脉?

他说,赵匡胤那支的。北宋与南宋很有意思,分别都是九位皇帝,北宋除了开国的赵匡胤,后面都是赵光义以及他的血脉,而南宋除了开国的赵构,其余都是赵匡胤的血脉。

我问,南宋灭亡的标志是什么?

他说,崖山之战,左丞相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小皇帝赵昺跳海而亡。

我问,崖山在什么地方?

他说,广东江门,实在没处可逃了。这是中原王朝第一次完全沦为北方游牧民族的统治。

我说,有个说法,崖山之后无中国。

他说,这种说法的潜台词就是元朝不算中国,清朝也不算。但真正的入侵是什么?不是地理势力范围的入侵,而是语言入侵、文化入侵。例如日不落帝国对全球输出了英语,这一点蒙元和满清都没做到,反而让我们把他们汉化了,应该说,崖山之后更中国。

我说,只记得文天祥为崖山之战写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是什么官?

他说,右丞相。元军也诱降过他,如果你改变对南宋的忠心来效忠于元朝皇上,还给你丞相的官职。文天祥说,国家灭亡不能拯救,做臣子的死有余罪,怎么还敢投降?

我说,按照前面的理论,这是愚忠。

他说,劝降文天祥的这个人叫张弘范,是杀大宋最后一刀的元军将领。当年宋蒙合作灭金,张弘范的父亲张柔被金军用勾连枪钩住了,眼看性命不保,是孟珙舍身相救。孟珙算是张柔的救命恩人吧?结果,恩将仇报。

我说,农夫与蛇。

他说,此一时彼一时吧。这人逼死小皇帝后,还让人在石壁上刻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字。

我问,小皇帝葬在哪里了?

他说,深圳南山区,据说是小皇帝遗骸漂至这里,于是葬于此。一九八四年蛇口工业区和香港赵氏宗亲会出资修葺扩建了宋少帝陵,现为深圳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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