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斋——腓腓

折序

(牛首山)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山海经·卷五·中山经》

囿积一个多月的厚雪开始化去,不消几日功夫已去得干干净净。如今也才上元过际,可偏偏天公不作美,不出暖阳,反倒接着连至今还下起绵绵阴雨而不停。大道上,撑着几把颜色各异的油纸伞,雨打檐角,滴入青板路,空气中慢慢泛起朦胧雨雾,让这北方过了次烟雨江南的风光。

这几天连着休夜,闲来无事,偌大的茶楼没了往日的热闹,空空荡荡的,只有竟然还在各职其守的做事,守门小厮不住的点头打瞌睡,显得一片闲散。而画弦也得空坐在摇椅上,旁边摆着几碟糕点,一杯热茶,悠哉的闭目养神中。

这时,持一顶白色油纸伞的青年来到店门前停下,又迟迟不肯上前,犹豫片刻,才决定进去。但来到门口就感到丝不寻常的气息,他神色一凝,看向守门小厮,眼中闪过一道白光,然后男子勾了勾嘴角,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了。

面不改色的,男子问道:“打扰了,门子师傅,我想找你们店家,麻烦通报一下。”被男子搅了睡意的守门小厮醒来,揉了揉眼,嘟囔着,“怎么这鬼天气都有人来啊?不好意思,这几天打烊,拒不见客。”

对方还道:“您就通融一下吧,我只是想找你们店家的,有事相求。”

“哎呀,都说了打烊了,你怎么不讲道理啊?”守门小厮失了耐心,没好气的赶人道。

男子还想再说几句,店内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传出声音,轻喝道:“小五,不得无礼!叫你守门可不是用来整天睡觉的,把知非子道长请进里屋来说话。”

哦?我还并未曾说明自己的真名,对方却顺口说来,看来对方不简单……

小五闻言,一脸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打着哆嗦道:“啊?!……道士……啊,不对,是道长,您……您请……”

知非子也不管小五,抬脚走进堂内,入眼只见一名青衣少年悠闲的坐在摇椅上,周遭的一切,仿佛无法掩盖少年清尘的气质。

知非子又四下看了看,果然与心中所想一致,而且这座茶楼还有一位没露面,他好奇心更甚,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只是除了这位少年老板,也太安静了点?

他哪里知道,其他小厮听到他的身份后,早就吓得躲没影了。我们只是刚得道的小妖,很惜命的,老板您自个儿招待吧。

画弦睁眼,沏了杯茶放置对桌,示意对方请坐。知非子顺势坐下,却见些小厮们鼠头鼠脑的时不时探头打量他,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没有那么吓人吧……

画弦自然是知晓他那些胆小没用的打量眼光,头痛的对知非子道:“失礼了道长,我就是茶楼老板,您别理他们。”

知非子回过神,“哦,无事无事。”

“那么,请道长说明来意吧。”

知非子喝了口茶,没有回答,反道:“您相信人与妖怪可以共处吗?”

那时的雨,也如今天这般阴冷刺骨吧。

我无神的瘫坐在一片废墟里,天暗沉如黑幕,放眼望去,昔日一座安宁美好的村庄瞬息化为虚无,地上到处是尸体和断肢残骸,宛同鬼域。雨水不断的打落在我的身上,可我却毫无知觉。

整个村子被吃人的妖怪给毁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我一人。

“天哪,这该死的妖怪,竟又残害了这么多的生灵,太可恶了!”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隐隐传来。

“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看还有活下来的人们没有。”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吩咐着。

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

我呆呆的想着,一双白靴忽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对方似乎语气里有些惊喜,朝自己身后喊道:“师尊!快来,这里有人还活着!”

师尊?我有些吃力的转动眼珠看向白靴主人,只见是一白衣青年朝一名老者喊道,老者带着一众人往这边走来。

今年见我在看他,和善的说道:“小弟弟,你还好吗?你还有亲人在吗?我叫徐封,是来帮你的。”

见我没回答,徐封自讨了个闭门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老者来到徐封身边,念了句法号,说:“”孩子,苦了你了。”

我说,“没了,一个都没了……”,然后我放声大哭,一时空旷的废墟上响起孩童的无助哭泣,让人酸心。

老者说:“以后就跟我们走吧。”

于是我与老者一众回到了他们所在的道观,从此住下。原来老者等人是修仙之人,老者法号为慈法道人,是道观的观主,徐封众人则是老者的座下弟子,而我也因根骨不错,成为了其中一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认真刻苦,努力修行,一是为了报答师尊当年的救命之恩,另一个则是为了死去的父母与村民报仇。

但师尊说,‘道’,应顺其自意,广法自然,切不可仇怨相结,不然必成心魔。除魔卫道,方为正义,亦是报愿。

就这样,十年恍然而过,到了我十八岁,该下山去历练的时候了,于是,学有所成的我听从师命下山除妖。

下山后,我来到一处小镇上的面店歇脚,以便打听打听,看哪里有在作祟的妖怪。约莫一盏茶后,却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我付钱准备离去,刚起身,眼角余光却见,一个年纪只有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孩,一直在盯着我的腰间。

我心下了然,装作不知的离开,往人流中走去,脚下加快速度,不一会儿隐去身形,躲进一个胡同里。

小孩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我,可忽见我没了身影,站在原地有些纠结,然后小脸皱在一起,似乎在使劲回想最后一眼我去了哪里,然后不确定的来到我刚才躲进的胡同里。

见死胡同里只有一堆杂物,没有人影,小孩嘀咕道:“咦,奇了怪了,怎么没人呢?好饿啊,又失败了……”

在暗中从头到尾观察的我见小孩可怜兮兮的模样,眼中带了些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看小孩还浑然不觉,我悄无声息的从小孩身后现身,走上前,拿剑柄轻敲了下他的头,吓他。

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敲,吓得头缩了缩,身子一抖,大叫着往前逃去。可没跑几步,才发觉前面是死胡同,刹都刹不住的,脑袋又在墙上撞了下,连我看着都觉得疼。

小孩眼含泪花的蹲着捂头,我故意上前质问他道:“喂,小鬼,胆子挺肥呀,敢偷我东西!”

小孩见我板着脸,也不顾头痛,缩成一团,乱叫道:“救命啊!光天化日下强抢民男啊!你别过来,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我顿时给气笑了,这小孩是吓傻了还是撞傻了,又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路过行人投来的眼光,赶忙上前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低吼道:“够了!”

小孩被我这一吼,立马老实了,可还是不服气的瞪了瞪我。

我叹了口气,小孩鼻中呼出的气息弄的我手心有点痒,我稍稍松了劲,道:“我现在把手松开,你可千万又别给我叫啊。”

小孩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

我松开手,“说吧,你的真身是什么?老早就看出你身上的妖气了,还有为何要偷我钱财?”

“我叫腓腓,住在霍山,瞒着爹娘偷玩跑下山来,这不肚子饿了,手上又没钱,所以才偷你的嘛。”腓腓道,感觉头还疼,嗞着气揉额头。

山海经记载,腓腓养之可以解忧。

腓腓传来的呻吟声打断我的思绪,看他还疼的厉害,只好从怀里拿出伤药上前抹药。药效不错,才抹几下额头就传来清凉感,腓腓忍不住的眯眼,“好舒服,再吹吹。”

我黑了脸,手上用了点劲,手下的小孩抱怨道:“你轻点!”

我说:“你不知道我是道士吗?就不怕我?”

腓腓:“你是道士?!”

我:……

敢情您才发现吗!

“咕噜噜——”一阵肚子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腓腓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无奈,见药抹的差不多了,我说:“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真的?”腓腓不确定道。

“骗你作甚。”

两人随之走出小巷胡同,腓腓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知非子。《淮南子·原道训》: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我师父给我起的,是想让我谓年五十而知前四十九年之过失,谨言慎行。”

“哦~,没听懂,不过听起来好高大上的样子。”

“……算了,就凭你刚才蠢到家的行为,当我没说。”

腓腓怒了:“你才蠢!”

这是我下山遇到的第一只妖怪,叫腓腓的妖怪。


我是住在霍山上的一只腓腓。

人间百态,人情冷暖,世间之险恶,莫过于人心。这是我打出生起,阿爹阿娘就在我耳边常叨唠的一句话。不厌其烦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咱家住的霍山,不像别的地方的山,美玉,神药,鲜果什么的,就穀多,所以时常会看到采这个东西的人上山,带回去做纸什么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日益想下山去玩的心思。

然后有一天我趁爹娘不注意,跑到南边山腰处,那里就见许多人在采取。也不晓得我爹娘消息太灵通怎的,第一时间我爹娘就发现我不见了,看样子似是找了很久,眼看就朝我这方寻来,我赶紧用我那小脑袋想办法,忽的灵光一闪,迅速变成其中一株到一个正下山的人的背篓里。

看爹娘那副着急的模样,我心中有些愧疚,但想及自己可以玩个痛快了,那点不快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爹,阿娘,孩儿对不起你们,等我玩够了,会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们的!

下山的路程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久,但我没注意,因为……呃,我睡着了……我才不是贪睡!这是为了养精蓄锐!嗯,没错!

于是等我再睁开眼时,我随人一齐来到了一个小镇。不停叫卖吆喝的小贩摊子,人来人往的行人、车马,好多好多吃玩的映入眼帘,我立马又变成一只小虫从篓中飞了出去,躲到没人注意的小巷子里变回人形,二话不说的钻入人流中玩去了。

东瞧瞧西瞧瞧,不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刚好前边的包子铺打开蒸笼,热气腾腾的,白花花的馒头包子的香气四溢,勾引着我。我跑过去,到老板面前,眼馋的望着包子,老板见状,开口道:“嗨,小客官,要吃包子吗?”

我点头,然后拿了几个包子往怀里揣,正准备走,一双大手就扯住我的后领,止住了我前进的步伐,“哎哎,去哪呀?还没给钱呐!”

从小在山上长大的我哪里知道什么是钱,不解道:“钱?什么是钱呀?”

老板立刻黑了脸,边骂边赶我,还把我怀里的包子拿走,“你哪家的倒霉孩子啊?没钱就赶紧滚!想吃白食啊,一边去!”

“怎么这样啊?”我悻悻地的走开,不满的嘀咕着,肚子又叫了几声,我苦恼的摸摸肚子,简直要愁死我了。

正当我走投无路之际,我碰到了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叫阿宇,他如及时雨般的来到我面前,给了我个肉包子,然后我和他迅速的成为朋友,要说为什么,因为两人都是妖怪的原因吧。

问他,“你是怎么成乞丐的呀?”

“就跟你一样啊,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没吃的也没睡的,好歹自个聪明,于是我就使了障眼法,把石头变成了银子。刚开始也觉得这样子不好,但我还是去做了,索性才没让自己饿着。但次数多了难免别人会防着嘛,所以我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接着阿宇问我,“要不要我教你?反正我来这里也有几天了,没什么好玩的。”

我立马答应,我才不想让自己饿着呢。

然后连着几天我与阿宇连续作案,过了几天就换地方,让我过的是无比惬意呀。

可后来,阿宇见我学有所成,放心的嘱咐了我几句,就拍拍屁股的自己前往下一个城镇了。

我呢,好好受嘱师命,努力骗……咳,修行着。

然后我遇见了那一身白衣的知非子。

当时,我那天出手频频失策,饿得人都变笨了,就赶着上凑去偷他的东西。要知晓爹娘曾说过,穿白衣服上面有八卦图的拿剑的,面相凶恶的人都是除妖师,要离远一点,结果自个儿自作自受,才有了后面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状况。

不过这个叫知非子的除妖师,并没有爹娘所说的那么可怕,还帮我抹药请我吃东西,哎呀,好的简直是不要不要的。但唯一的缺点他竟然说我笨,果然人类还是焉坏焉坏的。


“刺溜——啊,满足满足!”

随着最后一碗吃空的面条放在已摞起碗山的桌上,腓腓擦擦嘴,摸了摸略鼓的肚子。

我无语的看着他吃完,招了面馆老板付了账,端起茶杯,缓缓道:“吃饱了吗?”腓腓点点头,“嗯呐!”

“你来这里多久了?”我问他。

他回道:“也没来多久,就三四天左右吧。”

我点点头,放下茶杯道:“既然如此,你想偷我钱的这事,就先暂且放过你,再念你也没害人,早早离开别再惹事。”

说着,我站起理了下衣袍,拿起剑再没看腓腓一眼打算离开时,结果顺势一道扯劲抓住了我即将拂去的袖角,“哎呀,干嘛这么绝情嘞,我爹娘说了,萍水相逢是缘,然后你也在我饥寒交迫之时拯救了我,所以我决定要跟着你。”

我:………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我不耐地想扯回衣袖,可对方死死抓着不放,只好作罢,“放手!”

“不。”

“你放不放!”

“我不放!”

然后腓腓笑嘻嘻的来到我面前,手上没松,道:“不要老是摆着一张臭脸,我爹娘说了,这样会变丑的,而且会嫁不出去的。”

你爹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

我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道:“随你的便,后面我可不会管你!”

趁对方微怔了一下,赶紧将衣袖扯了回来,扭头就走。腓腓回过神,笑颜灿烂的跟了上去。

就这样,回过神来时,名为腓腓的妖怪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同伴。我们路过许多地方,斩妖除鬼,对方次次帮我。回想那时发生的事,一直以来,我认为妖怪应该都是坏的,但自己明明也是妖怪,却屡次帮我对付坏妖,原来妖怪中也有善良的一面吗?除魔卫道,方为正义,如果妖怪心地善良的呢?

杀?不杀?

名为知非子的我现在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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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非常满足的吃完最后一口面,幸福的拍了拍肚子,对方就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天生丽质的人吗?还有,没见过别人会吃吗?不晓得有句俗话叫“能吃是福啊!”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竟没想到,我刚吃完面,这人问我来这有多久了,我实话告诉他,然后就立马要我滚蛋?!见过你这么别扭的人没?!天哪,感觉自己吃进的东西差点噎着了。

下一秒这人就二话不说的打算走人!哼!想的美,我就偏还粘着你了。在他衣角拂去之际,我赶紧扯住,道:“哎呀,干嘛这么绝情嘞,我爹娘说了,萍水相逢是缘,然后你也在我饥寒交迫之时拯救了我,所以我决定要跟着你。”

在我无与伦比的攻势之下,他想不答应都不行,嘿嘿。

后面,我与这人去了很多地方,名为知非子的人类现在已经成为我的好友了,对方明明是人类却多次助我对付坏人,原来人类中也有温柔的人啊……

人间百态,人情冷暖。回想起爹娘以及山中老得不行的树精爷爷说过的话,但如果人类温柔醇厚呢?

救?不救?

名为腓腓的我现在正疑惑中……

那天,眼前的景象仿佛已将我沉埋已久的的记忆挖了出来。

我们遇到了一个被妖怪彻底屠戮的村庄。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断骸残肢,张张原本鲜活的面孔此刻被恐惧所替代,几缕黑烟还从未烧尽的屋舍飘出,久未散去。

无一人存活。

我发疯似地咆哮着,红眼跑进废墟,毫无目的翻找着。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何意义,但我知道,肯定是有人还活着,一定有!

腓腓也从呆愣中清醒,见到我如魔怔的扒着废墟,双手划破道道血口我也没知觉似的,双眼泛红的跑上前,抱住我的腰拦着我,“知非子,够了!这种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存活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还不都是你们妖怪害的!”吼着,将腓腓推开,但刚声落,我就立马后悔脱口而出的话。瞬间死寂,良久,我扶着额,道歉道:“抱歉……”

腓腓无言,只转身走到尸体,将他们拖出来,想把他们安葬。我默默的看着腓腓片刻,也开始帮忙。

收敛,安葬,一切工作完成。墓碑前,腓腓泪流满面的向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

你明明没有错……

“接着呢?”画弦道。

“接着啊,就遇到了一个被道士彻底摧毁的妖村。白骨露野,硝烟弥漫。我与腓腓一起将那些妖的残骸收敛,焚烧。那时的我,看到这副景象,没有那回村民被屠的愤怒,反而是高兴以及,痛快。回想起,我挺混账的,在火堆前,我面露微笑的看着腓腓,我为什么要微笑呢?就因为妖伤害过人?”

“从这件事开始,我与腓腓便开始分道扬镳了。分别十年,我在这十年间曾经与对方遇到过几次,每次相遇都是一场厮杀,每次相遇都是一场死斗,我天真的以为,腓腓已经变了。毕竟,是妖。”

“十年的时间,我成为了正义的伙伴。无数心怀正义的人汇聚到了我身边,我们从心中坚信着,除魔卫道,方为正义。有情报说妖怪将要再次袭击村庄,有伙伴说将要离去,有村民说想要活下去。结果却是,原来袭击村庄的不是妖怪,原来离开的那些伙伴是曾经摧毁村庄的凶手啊!原来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啊!原来所谓正义就是制造人类与妖怪之间的矛盾。”

“然后又发生了些事,回想起与腓腓一起游历的日子,我忽然觉得人类与妖怪或许能和平相处。放弃卫道士职责的我决定游历四方,或许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与腓腓再见上一面,等见面后,我一定一定一定向他道歉。”

画弦静静听知非子说完,轻笑一声,接道:“只是为了一个道歉吗?”

“嗯。”知非子道。

画弦站起身,就不动了,知非子有些不明所以,却听画弦对着空气道:“烟罗。”接着,大厅天井空地上,丝丝紫烟幽幽浮现,渐渐变多变大,仿佛炸开般,团团烟雾一下子散开,现出其中的真身。

一身烟青色的广袖衫裙,朵朵暗紫祥云案绣在其上,贵雅无比,出尘冷漠的样貌,更显名叫“烟罗”的女子神秘清华,不可触碰。在烟罗身旁,还有一脸懵逼的手拿着一串烤鱼的少年,腓腓。

烟罗淡淡道:“你要本姑娘找的妖,我找来了。”

在旁的腓腓看了四周,弱弱插句,“那个……这位漂亮姐姐,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忽的看到了知非子,顿时僵硬,手上的烤鱼就这么掉在地上。

画弦满意的点头,“嗯——,”接着又对着知非子道,“道长,你看,这是谁?”

本是主角的两人,一个还有点懵,另一个则是沉默不语。画弦抱臂,挑了下眉,有意思啊………

也不知是安静太久了还是怎样,知非子首先打破现状,朝腓腓径直走去。腓腓见知非子过来,立马转身就跑,刚准备点脚从天井飞逃走,没想到知非子一点情面都不给,速度更快,直接施法将天井封住。

然后知非子直接欺身而上,将腓腓困在墙壁上,双手撑在两旁,而腓腓则一副即将被逼良为娼的模样,叫道:“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要强抢民男啊!!!”

知非子实在受不了这让他耳朵疼的嚎叫,呵道:“够了!!!”

腓腓老实了。

“救命……”

“………”

无奈,知非子道:“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便还不等腓腓开口,说“对不起!”

腓腓闻言怔住,“你……”

“我知道,以前是我年轻气盛,太过偏执,太过混账,不分黑白的对待你,是我的错!我明白这不能挽回什么,但是,我只想好好的再见你一次,对你说对不起!”知非子想将手放在腓腓双肩,但停了会,放在身侧,握拳,微微颤抖。

腓腓无言,良久,道:“十年,与你分开后已经十年,每次见面就是针锋相对,每次见面就是争论不休,我曾想,知非子改变了吗?毕竟,是人。十年的时间,我成为了孤单的妖怪,为救人而打倒坏妖,成为妖怪的敌人;为救妖而打败坏人,成为人类的仇人,人间百态,人情冷暖,为何?”

说到这,腓腓眼眶有些泛红,深吸了口气,又说:“那时,有村民说妖怪将要袭击村庄

,有妖怪说将要隐居,有听说你将要独自战斗,我腓腓想要解开人类与妖怪的误会,即使独自一人。后来啊,我成为坏妖了,因为我出于愤怒杀死了许多人,双手沾染上鲜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你懂吗?回到山谷的我受到了父母的责骂,当他们问我这次人间游历感觉为何时,我回答不太好。我摊开自己那双洁白的双手,明明都已经洗干净了,可为何感觉还有鲜血残留呢?历经人间百态后的我还是觉得在家中比较安心,这里没有险恶的人心,有的只是一群远离世俗的妖怪。”

“有时啊,我会想,知非子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呢?如果我们两人没有分别

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现在,看你这样,我确定了。”

知非子的眼睛里的火苗从开头原本的明亮到渐渐暗淡,再到现在的重新燃起,有些慌道:“你……确定什么?”

“我,原谅你了。”

“那……那你还愿意……与我一起再次游历吗?没有人与妖的差别,没有纷争,只有我……我们,可以吗?”瞬间,知非子便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确定道。

“嗯,就我们两个。”


送走了知非子与腓腓,画弦坐在椅上,没有了往日的诙谐,反倒是现在无比安静。他道:“怎样?打探到下落没?”

烟罗慵懒的坐在一旁,不知何时拿出根细烟杆,抽了起来,没有粗蛮,反而优雅万分。她轻吐出烟,“没有。”

“这样啊……”

微凉的雨丝渐停,茶楼无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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