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戏

当你开始谈论你们之间的爱情，对方沉静默然，你还会继续说下去吗？我不会，我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转身想回屋，回到我的书桌前。比较尴尬，被椅子挂掉的一只拖鞋暴露了我的情绪，我慌乱地用脚把鞋勾出来，假装昂首挺胸走进了屋里。

女儿走进来，伏在我的肩头，以为我在工作。“妈妈在写日记，你先不要看了。”女儿后退了两步，很抱歉地说：“我以为你在工作。妈妈你怎么那么爱写日记？”“没人和我说话我就爱写日记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不称职的妈妈，自己的情绪总是不经筛选原封不动甚至变本加厉地袒露给孩子。很多时候都是如此，婚姻爱情中的苦闷暴躁顺势就倾泻到孩子身上。

时常，两个人之间很小的一件事就会伤到自己，上一秒还其乐融融享受四口之家的幸福，突然下一秒就开始失落到脚底。就如刚才，今晚炒的菜有点少了，我拿了些配菜，我们两个人都爱吃的，放在了离我近的盘子里。他起身又去拿来了其他的配菜，独自开始吃起来。我的敏感细胞开始工作了：他起身的速度很快，这里面是否带有对我的不满？他认为我拿的东西只是自己要吃？因为我没有递给他，也没有招呼他一起吃？他拿过来东西后开始自己吃，也没有招呼我，所以，他心里一定是对我不满了......我开始失落，想到目前两个人的现状，心里又开始难过。一顿饭下来，除了两个孩子在叽叽喳喳，我们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两个人之间基本是没有直接对话的。

我意识有点恍惚，喃喃道，也当然想让他有所回应：“两个人之间......”我没有说下去，因为想要表达的太多，不知道说哪个点。我期待他停下来，关切地追问：“什么？你想表达什么？”没有，就像没有听到我在说话，他仍旧快速地扒拉着碗中的菠萝山药粥。

两个人之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熟悉的陌生人，如此刺痛人心。

他是勤快的，无微不至的，可总感觉像是一种责任履行，我感到更多的是负罪感。可怕吧？奇怪吧？从我们牵手到现在13年了，我一直会有种亏欠的感觉。曾有朋友含蓄地说我是太匮乏了。从小在很贫瘠的环境中生长，造就了我表面很独立很要强内心却极度脆弱想要永远有人让我依赖着的性格，也时常会“明明自己过得不如人意却见不得人间疾苦”。我习惯付出，不习惯被关爱。总觉得被关爱的感觉过于美好，一点也不真实，更不可靠。似乎每种关爱都是为了有一天以失去来刺伤我。所以，被关爱的时候我总是很不安，便会报之以数倍的回报。甚至我觉得我回报的样子会有点可怕。

10多年前的那一天，夕阳下的他斜靠在路边的自行车旁，温柔帅气，我就是在那一刻沦陷了，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像在做梦，和他牵手走在街上，像脚底踩了棉花糖，整个人似梦似醒，目光想要永远停留在他的侧脸。很久之后我明白了，从第一天拥有他开始，我就已经在担心失去。所谓吸引力法则，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都是我的担心导致的，我宁愿这样想，不愿认为是其他事实。

35岁了，大女儿7岁了，想起了自己的7岁，已经懂得父母的不易，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贫穷的窘迫。女儿的眼中心中，父母之间是什么样的呢？

35岁了，还在感慨爱情的得与失，是否算得上矫情？一个人常常望着窗外怅然若失，或对着两个孩子傻笑，唯独不敢再与他目光直视，害怕从那双眼中看到什么吗？

35岁了，是否还有勇气再为一个梦想拼一把？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实，手机里各种账单，镜子里的色斑褶皱，我还能再折腾一次吗？

各种羁绊，似乎要将人死死摁住，现实踩着你的肩膀，露出狰狞的笑。假若你怕了，它就是在笑你还不是同样成为了它的囚徒。假若你愤怒起身，将它掀翻在地，它定会惊恐地看着你，然后继续笑着。此时，它笑的意味不同了：多了一个人，看透了它的计谋，发现了命运的答案。一切都是幻象，你认为它是羁绊，它就死死绊住了你，你看穿了它的虚无，它就破灭了。

所谓万事皆空，万法心生，所谓看透不看破。既然来到人间一遭，又不得生与死的真义，何不自己演绎一场大戏。这戏里，导演是你，编剧是你，主角是你，舞美是你。看穿了一切迷雾障碍种种的虚幻无意义，你才诚然获得了自由。自由的感觉如此美妙，能御世间一切疾苦。

孩子们在客厅吵吵闹闹，他时不时在喊着孩子，我在戏里，亦在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