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电影《怦然心动》中的外公说：“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她会让你觉得你以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一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固然幸运。但，如果在人生还形同一张白纸时，便遇到了彩虹般绚烂的人，那这一生无论如何，是不是都可以晕染上彩色的光？

    01.神奇的腰鼓队

    小学三年级暑假放假那天，教务处的文老师挑选了一些衣着整洁模样周正的学生，准备组建一个腰鼓队。我衣着寒酸，估计连大小合体的要求都达不到。长的也不好看，当然没有被选上。年纪太小，看着老师的手点过一个又一个同学，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渴望。

    大家都走后，被挑到的学生就在隔壁班开会。我趴在教室的窗户外偷听，被文老师发现了。他没有斥责我，也没有理会其他学生的哄笑，把我叫进教室让我坐下：“一看你就是特别想参加咱们的腰鼓队，只要你想学，老师就让你参加，我们要选的就是对这个感兴趣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近艺术，如果这算得上是艺术的话。

    那个盛夏，十岁的我和同村的李倩，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过清晨的薄雾，载着乡野辉煌而盛大的日落，早出晚归着。晒过烈日，淋过暴雨。文老师没有收过腰鼓队学员的一分钱，我们也都没有缺过一次训练。我们学会了敲鼓，也学会了不同的舞步，后来还出去参加过两次演出。

    说它神奇，一来我们学校根本没有腰鼓，从其他学校借来的；二来，我们学校也当然没有演出服装，服装是从另外一所学校借来的。就这样，文老师用所有借来的东西，用他整个假期，在跳跃的鼓点中带着我们度过一个狂欢似的暑假。

    在上个世纪90年代，在中国乡村一所不知名的小学，一个彩虹般的老师，绚烂了一群孩子的童年。

  02.雪天的半个馒头

    我们小学叫牛昌小学。我们村是离村委学校最远的一个村，六里路。春天在绿油油的麦田里跑，夏天在热辣辣的阳光下跑，秋天在呼啦啦的秋风里跑，每天四次，24里路。不觉得辛苦，每天都有不同的乐趣。最难的是冬天，雪太大，走路慢了，一来一回就会耽误下午上课。所以一到下大雪，我们村的孩子都带馒头去学校，中午在学校吃。

    那天中午我们在学校里打雪仗，不知不觉打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去了。校长开门出来问：“都这会儿了？怎么不回家啊？”我们答我们是老李园的，太远了，中午不回家了。他问我们怎么吃饭，我们答带的都有馒头。他说：“天这么冷，吃凉的怎么行，把馒头拿过来吧。”

    校长室的火炉上支着一个特别特别小的锅。他把一些馒头放锅里热着，另一些放在炉火边烤着。我们等着，吃着，差不多刚吃完就打预备铃了，大家一窝蜂地都跑了。有一个孩子竟然没有吃，也不好意思留在那儿，就跟大家一起走了。

      然后我就看见校长拿着半个馒头，在快要上课时走进我们班问谁的馒头还没有吃。我说我的吃过了，那应该是四（2）班的于新生的。于是他又拿着那半个馒头去了另一个班。

  上课铃响了，我不知道他最终有没有找到那半个馒头的主人。那半个馒头的主人如今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的校长。但在我，那一刻，被这世间最贴心的温暖和温情打动了。

    那温暖，陪伴我许多年，在最寒冷的冬天，穿着两只脚趾头都露在外面的单鞋的冬天，我都没有被寒冷打败过。我读着食指的《相信未来》，读着英语单词和文言文，在学生宿舍凌晨或深夜的路灯下，热烈的活着。

03.办公室里的小小火炉

    五年级第一个学期没有上完，我被迫转学了，原因质朴而荒唐。说它质朴，全村除了我都转到离家较近的唐庄小学了，我妈担心我一个人上下学有危险。说它荒唐，不是因为老师教的不好或者我成绩不好，也不是因为校园霸凌什么的，竟然只是因为路远就逼着我转学了。而且是只剩小学最后一个多学期了。

    于是不用履行任何手续，我跟着邻居小瑞就这样走进了另外一个学校的五年级教室，遇到了另外一个如彩虹般绚烂的老师。

    袁老师特别漂亮，乌溜溜的黑眼睛里，似乎盛着七月的潭水，明亮而清澈。她的声音特别好听，每一句话都能在我心中漾起美妙的回响。她在我们身边，就如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首歌中的原型，或者是可以去这首歌的Mv里做主角。

    我们深深地爱着她，当然不止因为她的漂亮。

    她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小火炉，冬天特别冷，我们一下课就拥到她的办公室里烤火。火炉能有多大呢，一个班将近三十人，大部分都挤过去，很多同学的手几乎都碰不到火炉那微弱的温暖。别说手了，眼睛都不一定能看见火炉。但是大家就是喜欢挤在一起。她也不恼，乐呵呵地跟大家说笑。还把我们写给她的元旦贺卡上的祝福语，念了一遍又一遍。

    有时只有我们年级补课时，上课了她要去打铃，我们就拉着她说：“再烤一会儿吧，再过五分钟再打铃吧。”她嗔怪我们的贪玩，却还是顺从了我们的心意。

      她是一个特别爱表扬学生的老师。似乎每天都在表扬，似乎每天都能找到很多表扬的契机。她总是笑着，看我们跳皮筋时笑着，领我们读课文时笑着，就连教鞭落到我们手上时，她眼睛里似乎都藏着宠爱。她喜欢下课时跟我们闲聊，跟AB闲聊时，就夸CD怎么怎么好；跟CD闲聊时，就夸EF怎么怎么棒。渐渐地，我们知道，每一个人在她眼睛都发着光，渐渐地，我们更努力地发着光，渴望被她看见。

    在那个贫瘠而荒寒的年代，她用自己的生动和明媚点燃了我们对生活和学习的热情，我们热情洋溢地挤在一起烤着火，热情洋溢地跳着皮筋，热情洋溢地一遍遍读着早已会背的课文。

    她用宠爱和纵容造了一个世外桃源，让我们在一所农村小学自由自在地生长着，无忧无虑地快乐着。不知道山外有山，不知道人外有人，所以从没有焦虑和忧郁，就那样恣意地享受着生命最初的天真和烂漫。

    每次想起小学时代，想起这些如彩虹般绚烂的老师，我都觉得，我经历过中国教育最好的时代。没有那么多的主义，老师和学生都可以自由生长；没有那么多的检查，所以可以全身心地沉浸式生活和学习。最重要的是，还没有打印机，没有辅导书，没有辅导班，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微信，没有钉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