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天气炎热,温度近三十八度,少妇戴着草帽下地割稻子。她的脸晒得通红,额头上豆大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流入眼睛里,流向脖子深处。起初她无察觉,继续割稻,逐渐感觉到眼睛酸涩脖子发痒。她放下镰刀,站起身来,用手背擦额头上的汗。她的衣衫后面全部被汗液浸湿。

在这块方方正正的田地上,少妇弯着腰专注劳作近两小时,身体水分流失许多。终于,她干渴难耐,停歇下来。

她走到阴凉处,揭开水瓶盖,倒一碗清凉水。这清凉水,是在井水里加醋和红糖充分搅拌而成的酸酸甜甜的水。送入嘴里,清爽又解渴。她喝得咕噜噜响。饮尽,她舒缓一口气,取下草帽当扇子扇,脸上的汗逐渐消散。她再次回到田里,拾起镰刀干活。她一直干到太阳落山精疲力竭饥肠辘辘。

夏天里,少妇的勤劳苦干,在整个村庄是出了名的。有人说她干起活来不要命,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她其实是不怜惜自己。虽然骨架瘦小,吃饭的量却一点也不少。她因此力气很大,不含糊地做完所有该做的事。

她是住在我家对门的女人,在我八岁那年从别村嫁了过来。童年的夏天,每当看见劳作中的她,莫名被吸引,静静观看很久。在我心里,她是一道风景,她是女性的榜样。

夏季农忙,母亲对自己严格,也不许孩子偷懒。清晨六点她起床后,唤醒熟睡中的四个女儿,分配早晨应做的事。谁做饭,谁洗衣,谁放牛,谁晒谷,诸如此类,她一一作交代。

我们接受母亲的安排,一干一个早晨。十点半吃了饭,母亲继续去地里忙,我喜欢独自打发时间。我经常去田野里玩耍。

时间充裕,精力旺盛,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白云,河流,贝壳,野花,蝴蝶,蜻蜓,癞蛤蟆,顽皮地跳入视线,仿佛是自己的朋友。

我如一只矫健的小鹿,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轻快地奔跑。跑到北边的低洼地,卷起裤腿进入荷花池。水浸着腿,脚踩在淤泥上。看到颗粒饱满的莲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连着下面的长茎杆一起摘下。摘到五六个,手里拿不下了,带回家自己吃,也分给姐姐吃。接着,我一截一截掰断莲蓬杆,抽出里面细长的白藕丝,在手腕上缠出一个小手绳。把玩它,左右看,漂亮又别致。洗澡时也舍不得脱下来。

午后,我爬上河岸旁的桑树,采摘桑叶制作洗发用的水。桑叶翠绿硕大,摘到满满一篓,回家用井水洗净,放在搓板上就着清水揉,挤出浓稠的青色桑叶汁。

要洗头的时候,把整把头发浸入用桑叶汁和井水混合兑成的绿色液体里。那半浓稠的水凉凉的,香香的,幽幽的,沁人心脾,仿佛一种天然的圣水。头发浸泡两分钟,再打来井水冲洗干净,发丝里依然散发出青叶的清香气味。

夏天偶尔突降大暴雨,屋外白茫茫一片。我哪里也不去,搬来小凳坐下,听雨声,看雨丝。心里想的事实在少。时间如藕丝般充满韧性,在手腕上一点一点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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