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煤油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撕开了薄雾,轰隆隆的推土机便叫醒了整个村庄。东头儿的高架桥建成通车,村里多半房屋已经拆除,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名字还在,却不再是那片低矮的平房,不再是那个熟悉乡间小道,气派林立的高楼洋房让这个朴素的名字焕发了新的生机。

如果不是要搬家,藏在最角落里的那盏煤油灯不会再见天日。捏着满是灰尘的玻璃灯罩,父亲略有所思,大概是想起了40多年前尘封的往事吧。

那个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冷一些,地处鲁中地区的偏远农村,自入冬以来便没了什么生机。将近年关,排行老大的父亲被爷爷赶着去县城置办年货,预备过年的新鲜猪肉。父亲那会儿也只是随着爷爷去过一两次县城的大集,一个人半夜出发,顶着北风来到了县城,天还没亮,最先吸引父亲的是一盏盏明亮的灯光。那一盏盏带玻璃灯罩的煤油灯,像花一样灿烂,瞬间照亮了父亲的整个世界。在村子里,到了晚上,特别是冬天,大多数的人家都很少点灯,即便点了,也是用盛着灯油的小碟子,露出碟外的灯芯发出微弱的灯光,好似萤火虫一般,稍微有点儿风吹便晃得厉害。还从来没有见过村里哪家用过这样高级新鲜的玩意儿,煤油灯那淡蓝色的光辉吸引着父亲那年少的冲动,几番挣扎抉择,最后,还是用一部分猪肉钱买了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后果可想而知,挨了爷爷一顿打,父亲的那年春节过得痛苦而又梦幻,明亮的煤油灯照亮了那个温暖的家,也照亮了父亲追求光明的梦想。

“那年春节过后,天天盼着天黑,”父亲现在说起这事都满脸的幸福。“天黑了,点了灯,一天的劳累也因为明亮变得轻松了。”现在看来,那个年代虽然落后贫乏,但煤油灯下的清贫生活也有单纯质朴的快乐。

“后来啊,十多年又过去了,村里通了电,家家户户都有了电灯,屋子里变得更亮了,再也用不上煤油灯了。”在我所有对煤油灯的印象中,那个老旧的瓶子,还有着灰黑色的玻璃罩的东西,只有停电了才会拿出来用,依着那点昏黄的灯光写写作业。

大概是我将近四五岁的时候,村里道路的两边竖起了一根根的高高的水泥杆子,房前屋后都扯上了红的黄的线,家家户户也都装上了透明的玻璃灯泡。父亲一直跟我讲,通电了,就不用再点煤油灯了,而且电灯泡要比煤油灯更亮,一个灯泡就能照亮整个屋子。通了电,淳朴的乡村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夜晚不再是漆黑一片,一盏盏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间农舍,星星点点的灯光映照出乡村的祥和宁静。夏天的夜晚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到了放电影的时候,村西头的麦场成了孩子们狂欢的圣地。陆陆续续每家每户也都有了电视机,电视机又由小变大,电气革命的成果最终惠及了这个鲁中地区的偏远乡村,似乎没有人再会想起过去那盏昏黄摇曳的煤油灯了。

而如今啊,马路边上有了路灯,高楼大厦有了霓虹灯,家家户户也都装上了各式各样的水晶灯等等,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到处都是一片精彩明亮,甚至就连天上的星光都暗淡了。四十年前,昏灯如豆,四十年后,夜如白昼。四十多年的峥嵘岁月在父辈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染白了鬓角,沉淀出了岁月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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