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那么多人

一    棉手套里的春天

十六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每天早上出门时,都恨不得再抓个棉褥子把脸捂住。

爸每次见我缩头缩脑的样子,都会笑半天,说:“有多冷,一溜小跑就暖和起来啦!”

我回他说:“刚有点热乎气,教室里坐一上午就没啦。”

那会儿学校没暖气,没空调,冬天好多孩子手冻的像个发酵馒头一样,一摁一个窝窝。

我也不例外,手指头肿的像个小胡萝卜。妈天天晚上给我用热水泡,再抹冻霜膏,功夫不少下,效果却不怎么好。

妈说:“开春暖和就好了。平时记得带上棉手套!”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叽叽咕咕的。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手套也不说整个好看点的色儿。人家女同学都是嫩红浅蓝的颜色,就我,劳动布手套,一看就是爸厂里发的。丑死了。”

不过, 抱怨归抱怨,爸妈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想起这些?反正,冬天过去就是春天了。

这么一想,那双爸给的大手套好像也不那么碍眼了。我叹了口气,顺手就把棉手套压在了枕头底下。

后来过了好久,我才知道,爸那天其实看见我委委屈屈的样子了。晚上他就和妈商量好,明天一定给我买个小女孩喜欢的细条绒棉手套,还要挑个亮眼的颜色。

再后来,我有了一双崭新崭新的、桃红圆点的棉手套,手套绳是湖蓝色麻花辫子的。拿在手里面,像把春天捧在手心里一样。

但是这双手套我一直没有用过,因为那是爸生命里留给我的最后一个惊喜。

那个冬天,也成为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冬天。

再后来,我再也不嫌弃那双劳动布棉手套,可是也没有了看懂我小心思的老爸。

现在我的手保养的很好,但是,我还是会在寂静无人时拿出那双好看的棉手套,一下一下的顺着条纹摩挲几下。

那感觉,就像冬天出门、赖皮赖脸把手插进爸棉大衣口袋里时,隔着衣服都能接收到的……热乎劲。

妈说,那是春暖花开时节的温度,是爸存在我手心里的一个春天。

图片来自网络

二  抱抱熊的爱情故事

我和女朋友第一次约会,是夏末秋初。

我们相距不远,是两个相邻的小城。坐车二十几分的车程吧。

我记得那天树叶在夕阳映照下微微泛着光晕,她穿着浅色的针织衫站在校门口,门卫大爷听着收音机,操场上有男生们打篮球的声音,偶尔有还有几声女孩子的笑声。

我身后是大片火烧云带来的黄昏,热烈又宁静。云一朵一朵的游荡在蓝天上,偶尔刮过来的风软糯软糯的,像极了她的声音。

当时我就觉得,心里有股子暖和和的气流上蹿下跳的。特别像见到我妈的那种感觉。

然后,我们就在那天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我还记得我俩在一个小馆子吃饭时,她笑嘻嘻的问我:“哎,你看见我时怎么像是要哭一样啊?”

我嬉皮笑脸的拍了下她的脑袋,没告诉她我看到她就想起我妈来了。但是我告诉她,这是一个温暖又悲伤的故事,要是我们以后能在一起,我就告诉她。

她也没再追问,只是搂着刚刚从精品店买的一对白色小熊,说:“你看哪,这俩小熊挤在一起多暖和,像不像咱俩?”

那一刻,我觉得我俩就是那对白色绒毛熊仔,又憨又暖。

再后来,挺平淡也挺顺利的就在一起了。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努力工作,赚钱养家,说起来真是没什么故事情节的人。

有一天她忽然问我:“你还记得第一次约会时的我吗?”我说当然记得啊。那时候你多苗条啊。她回应我说,你那会儿也很清瘦啊。现在,咱俩就是那对白色熊仔啦。

原来,时光机早已把我们的一生刻好了,就等我们用一瞬间的感动去认领。也许充满了冒险和挑战,但是,我觉得我们没有输给我们自己。

这一生最想要的,不就是一对抱抱熊似的温暖相伴吗?

三  幸福的小孩

大学毕业后,分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省城。

单位待遇不错,同事们也都很照顾我这个年轻人。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半年。

期间交过一个女朋友,好像就是打发时间的伙伴、无疾而终的那种;

喝醉过几次,每次都向同事大讲特讲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然后第二天办公室的女同事们个个都变身长辈,一波波送好吃的。

每隔十天半个月的,我就给家里打个电话。也没什么事,就是回答一下爸妈哥姐的各种问题,什么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工作顺利不,等等,等等。特别热闹,像开联合国大会一样。每次打完电话我都得独自回味半天,边想边笑。

同宿舍的同事说我这是典型的游子思乡的表现。我说哪有,大家待我如家人一般,再说,过年就回去了。

其实呢,人在异乡还真是怕过节假日。那种没有归属感的失落,像铅块一样坠的心口疼。偶尔生个小病,有点不顺心的事时,心里更是酸酸的。

妈生日那天,我一大早就给她发了个大红包。然后手机上给她老人家嘻嘻哈哈的道了声祝福后,就麻利儿的上班去了。

下午四点多时,爸打电话给我:“我们在高铁站,你能来接我们不?”

我说:“别逗了,你们在哪个高铁站?莫不是今天吃生日酒喝多了吧?”

“哈哈哈,小弟,我们都在你的地盘上哦。”手机里传出哥哥姐姐的声音。

我觉得有点懵圈了。这是什么幸福节奏呢?

那天我们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聚在一起,给妈办了个异常开心的生日聚会。妈那天也特别兴奋,一反常态的让爸喝了点白酒。

吃完饭我左手挎着爸,右手挽着妈,一边给身后的哥姐甩鬼脸,一边听爸妈絮絮叨叨的说家常。

爸说,平时别怕花钱,在外面不像在家,人情不能短。不够花就和家里说,反正就你一个没结婚的了。

妈说,要注意身材管理,别年纪轻轻的就搞个地主老财似的大肚腩出来。不健康还丑,将来说不住漂亮媳妇。

我嘻嘻哈哈的应着,两只手紧紧搀住他们的胳膊。特开心。

等到我帮他们登记好宾馆,陪他们在房间里看电视时,妈妈忽然轻轻说:“你们都大了,我们也都老喽。”

哥姐正在剥桔子给大家分吃,我靠着一个大枕头悠哉悠哉的玩手机,一些稀稀拉拉的月色穿过树梢漏进房间,爸妈的身体已经发福,松松垮垮的体型在夜晚显得有点疲惫。

那一刻,我眼圈红了,幸好低头看手机没有被他们发现。我心里想,我真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若有岁月可回首,我还是要做这样幸福的孩子,做他们的家人。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陪你走过漫长岁月里的平淡温暖,更不是有机会陪你走完回家的路。

所以,无论怎样,请记住生命里融化了你片刻寒冷的人。

无论怎样,请好好对待自己的一生,笑容不必太刻意,活的,不那么拥挤。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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