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入手了一本纸质书《显微镜下的大明》。
六件罕为人知的明代档案,六个尘封已久的民生往事,经过马伯庸先生的妙笔润色,竟然变得比现在流行的网络小说还要好看过瘾。
笔者个人非常喜欢的历史学家、百家讲坛主讲张宏杰,也给这本书一个好评:“这本书娓娓道来,用笔绵密细致。读者读来也可以从一个又一个细节当中,编织起一个复杂的大明帝国。”
看着书封上张宏杰的这一句简练精辟的评论,我不禁想到三个比较有趣的请名人作序的故事。
01我请你作序,你却反让我作序
1918年,梁启超去欧洲旅游考察,同行的还有他的学生——著名军事学家蒋百里。他们从法国巴黎开始,先后游历了比利时、荷兰、瑞士、意大利、德国等欧洲主要国家和城市。
1921年,蒋百里将欧洲考察的成果写成一本《欧洲文艺复兴史》,请梁启超为该书作序。
可是梁启超文思如泉涌,一下笔就停不下来,竟然一口气写了五万多字,字数跟《欧洲文艺复兴史》差不多。
这就尴尬了,哪有序比书还长的。
梁启超不得已只能再写一篇短序,然后把长序单独写成一本书,取名《清代学术概论》。
他还请蒋百里给《清代学术概论》作序。蒋百里写序很正经,写评价写感想,没有写出一本新书。
同样是学生请老师写序,赵士林的运气就不如蒋百里了。他得到的序,让其他读者一读,都有种替他心疼的感觉。
02你瞒着我写书,我写序就不客气了
现任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赵士林先生,在1985年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在这年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师从著名学者李泽厚教授。
三年读博生涯,赵士林在忙着写博士学位论文的间隙,还额外写了本书——《当代中国美学研究概述》。当他拿着自己人生中第一部著作,在出版社的建议下请导师李泽厚写个序,蹭一点名气时,没想到得到了这样一篇序。
“赵士林是我的学生,这本书是他完全瞒着我写的。因为他知道,我将不会同意他在准备博士学位论文的时候弄这些东西。他写完后告诉我,我当然没办法了,总不能叫他去烧掉。
但我拒绝看这本书的任何一个字,也不对这本书负任何责任。所以,讲到我的部分,究竟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是公平还是偏颇,我不知道,讲别人的,也如此。我向来对赞成我或反对我,热烈支持我或猛烈抨击我,只要是出于学术讨论的要求和立场,基本均一视同仁。至于出于其他目的的攻讦或吹捧,除了在笔头但经常是在口头略加嘲讽外,更不放在心上。笑骂由人,自知在我。既然如此,对我的学生如何议论评说我,就更不必去管它了。
据士林说,他为了不影响博士论文的准备和写作,这本书是额外加班开夜车搞成的。尽管他年富力强,精力旺盛,但看来也仍然会很辛苦。我希望,真正花了气力的作品,应该可以一读。
又据他说,出版社一定要我写个序,正好趁此写这几句说明一下。”
简单点说就是,李泽厚老师对赵士林偷偷写书不满意,读博就该好好写论文。既然你敢先斩后奏,那我就不客气地借着序批评你了。
笔者觉得,看完这个序,莫名有点心疼赵士林先生。
不过,比赵士林先生还要悲惨的是请人写序,结果被拒绝,只能自己写序。
03曾经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
蒲松龄十九岁时成为秀才,名噪一时。但此后屡试不第,为了生计,二十五岁开始当私塾先生,坐馆教书。
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蒲松龄在曾任江南通州知州的毕际有家当家庭教师。经毕际有介绍,蒲松龄认识了大文学家王士祯。此时,《聊斋志异》大部分稿子已经写成,也在当地流传,颇有名气。
王士祯看过《聊斋志异》部分书稿后,写了首诗赞赏道:“《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
同时,他还点评了一些聊斋故事,有品评人物的,有赞叹故事的,有评价写作技巧的,多赞赏之意,也较为中肯。
蒲松龄如获至宝,后来工工整整地将这些评语都抄录到正文书中,并把王士祯看作知己。康熙四十年,《聊斋志异》终于定稿。蒲松龄给王士祯写了一封信,以私附门墙的的弟子自居,真诚地希望王士祯能给《聊斋志异》写序,使书广为流传。
但此时王士祯是朝廷重臣,虽对《聊斋志异》赞赏有加,却不愿意写序,委婉地回信拒绝:“你嘱托我写序,我很愿意做这种垂名的好事。但是我以前为他人作序,都不尽人意,恨不得将笔砚烧毁,发誓不再写序。能否破例再写一次,也不知道。”
关于王士祯拒绝写序的理由,现在流行的说法有两种。
第一种是王士祯怕被卷入文字狱,不肯授人以柄。清代康雍乾三朝,“文字狱”盛行,多少朝廷官员折在里面。《聊斋志异》中的某些故事,有触犯时忌的可能。王士祯出于谨慎的考虑,不肯为蒲松龄作序。
第二种说法是王士祯受等级观念束缚,不愿为一个地位低微的老秀才背书,免得有辱王士祯的身份地位和威望。
最终王士祯还是没有为《聊斋志异》写序。蒲松龄只能自己写下名为“聊斋自志”的序。
多年以后,《聊斋志异》风行天下,版本众多,家喻户晓。《聊斋志异》也成了世界文库的东方瑰宝,先后有英、法、德、日、意、俄等二十多种外文译本。
它被京剧、越剧、昆剧等全国二十多个剧种改编出一百多出聊斋戏。单单根据《聂小倩》这一故事而拍摄的电影《倩女幽魂》就有三个版本。根据《画皮》故事改编的电影有四个版本。
有趣的是,当年蒲松龄希望通过王士祯写序来提高《聊斋志异》的知名度,而现在王士祯的《渔洋山人精华录》这部煌煌巨著里知名度最高的诗歌,竟然就是那首《戏题蒲生〈聊斋志异〉卷后》。历史常跟人们开玩笑,你明明想走进这个房间,结果却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样的结果,恐怕是王士祯和蒲松龄都始料未及的吧。(马瑞芳语)
参考文献
1.马伯庸著. 显微镜下的大明[M]. 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9.
2.蒋百里著. 欧洲文艺复兴史[M]. 北京:东方出版社, 2007.
3.赵士林著. 当代中国美学研究概述[M]. 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 1988.
4.马瑞芳著. 马瑞芳揭秘《聊斋志异》[M]. 北京:东方出版社,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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