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冬日的万寿菊

万寿菊生存能力强,一沾着土地,就立马热闹沸腾起来,成为时下最受欢迎的观赏花卉。城里的花园路畔,山里的田间林地,各个村庄的门前道旁,都能见到万寿菊。

宁远大地上以前没有万寿菊,是最近几年才有的,算是新宠。有一次去龙台山里玩,太阳西沉时,远远看见了两块花田,在山沟南坡的梯田里。隔着一条深沟,看不清是什么花,沉沉地铺在山间,似绣在绿缎上的黄色丝绒。本想跃过沟去一探究竟,无奈幕色合围,天已暗下来。早就听说龙台搞旅游,引进了万寿菊,凭着感觉知道,那就是万寿菊。再去龙台,发现不论山上的马连村,还是沟里的董庄村,都盛开着成片的万寿菊,衬着青山秀水,很是好看。花田里,有用草扎着旋鼓的人,耕地的牛,戏水的天鹅,游人如织,在花田间驻足流连。

汪曾祺在《北京的秋花》中写桂花:“桂花,以多为盛。”不仅桂花,其实油菜花,万寿菊,桃花杏花,许多花都是以多为盛。一两棵万寿菊,不成气候,没多大意思。看万寿菊,得成片成片地看。成片成片开放着的万寿菊,万花摇首,汇成花的海洋,才有气势,才足以大观也!万寿菊花期长,由花苞开成花朵,再由花朵开成花球,筒状的喇叭形花瓣,挨着挤着,密密麻麻,千丝万缕,炸裂得比绣球花还要繁盛。颜色也多,据我的观察,大致有亮黄,深黄,橙黄三个层次。不知道是一朵花在先后变化着颜色,还是有这么三个种类。油菜花与万寿菊都是黄色,油菜花花朵单薄,小而轻,是透亮的,轻盈的,是笼在绿浪上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温暖的童话。万寿菊花朵肥硕繁盛,颜色丰富,沉甸甸地压在花田里的,深沉而厚重,是凝固了的金黄色。

多少次,当看到这些田地里长着的万寿菊,内心深处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我不至一次想过:“这花,好看是好看,可除了看,还能有什么用?”在我的农民的意识里,这些万寿菊,中看不中用,看着不踏实,不能与油菜花同日而语。龙台的堂哥来,谈起种地的收成。堂哥讲,种花的效益好,能摘三茬,一亩地能得一千多斤,有专门收购的人,一斤能卖一块几毛钱,比种小麦种和油菜的收益好。而且,花苗政府免费供应,管理也简单,不费劳力,省事。我问,这花人家收回去干什么用?堂哥回答说,这就不知道了。

听了堂哥之言,万寿菊一下子亲切起来。让农民种万寿菊这事好,既可观,又能卖钱。龙台的这条致富路,走对了。后来我查了查万寿菊的资料,发现万寿菊有臭芙蓉、万寿灯、蜂窝菊、臭菊花、蝎子菊、金菊花等别名,不仅观赏性高,药用与食用的价值都很高。《昆明官方常用草药》记载其“性凉,味苦微辛。"入肺、肝、心三经。有平肝清热,祛风,化痰。治头晕眼花,风火眼痛,小儿惊风,感冒咳嗽,百日咳,乳痈,痄腮等诸多疗效。万寿菊是花卉食谱中的名菜,将新鲜的万寿菊花瓣洗净晾干,再裹上面粉用油炸,其香味会令人垂涎三尺,就如同臭豆腐一般,闻起来非常臭,吃起来却香,令人欲罢不能。捎带着,还发现了一则关于万寿菊的历史典故,颇有意思。万寿菊原产于墨西哥,传说十六世纪中叶,从国外传到中国南方,人们不知其芳名,只见它每年从秋到冬开花,呈瓣形,似菊,且花色美丽,因其花叶又有一股臭味,故称其为“瓣臭菊”。一年秋天,有位县太爷做大寿,管家为增添气氛,在大门口摆上两列万寿菊盆花,顿时黄绿交辉,耀眼异常。县太爷见之大喜,问道:“这叫什么花?”管家笑答:“瓣臭菊。”谁料县太爷误听了,眉飞色舞地称赞道:“啊!万寿菊,好呀!好呀!”从此,万寿菊之芳名便不胫而走,广为流传。

集华丽与实用于一身,万寿菊在我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今年夏天,和几个好友登上了雷山堡,没有一丝风,才早上九点多,核桃树、柳树、杨槐树的叶子已经蔫了。车停在新建的“杨柳驿”,几个工人正将一棵棵盛开着的万寿菊移栽到花圃里,花圃里没有树,全天都暴晒在太阳底下。热浪袭人,月季的叶子已经焦了。我问:“这样热的天,能活吗?”“能,这花皮实,晒两三天都没事!”工人头都不抬,只顾着栽花。一根筷子粗细的管子,接在三轮车厢里的大圆桶上,管子里流着的水,正浇在刚刚移栽好的万寿菊根部。从古堡出来,在堡门口看到一位个子不高,瘦而黑的工人正在砌台阶,一问,工人姓毛,是堡内的土著。毛姓工人瞅着老板不在,靠在栏杆边,颇为得意地向我们介绍古堡的历史及堡内的情况。说得正酣间,毛姓工人忽慌忙向路口招手,嘴里大喝:“嗨——嗨——停一下!停一下!”一辆飞驰的三轮摩托车,载着半车厢栽剩下的万寿菊和两个工人,在眼皮下急刹住,骑车的大叔侧着头:"着急上火的,啥事?”“把你们的花给两棵,给不?”“下来自己挑!一惊一乍的,这把人吓得——”毛姓工人扔下我们,小跑下去,挑了三棵大些的,乐乐呵呵,抱了上来。毛姓工人抱着花,与花很相配。经过我们身旁时,边走边说:“我就爱这个花,波皮,好看!这下把人美死了——走!屋里喝茶走!”我们谢过他。“对不住了,没时间陪你们说古今了,得抓紧把这些宝贝疙瘩安顿好!”丢下正砌了半截的台阶,小跑着钻进了堡门。

再去雷山堡的时候,果如工人们说的一样,这些皮实的万寿菊,活得很好,盛开着的丰硕蓬松的花球,热烈闹闹地点缀在古堡房,既衬托着巍巍雷山古堡的阳刚豪放,也绽放着万寿菊自个的婉约绚丽。

这些开遍了宁远大地的万寿菊,不仅耐酷暑,还能抵御严寒,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早已过了小雪节气,北国的早晚,落了厚霜,已经很冷了。疫情反反复复,已折腾了将近三个年头。各种拐着弯汇集到一起的信息显示,新一轮的疫情又汹涌而来,静默成必然。然而,在静默前的这个冬日下午,街面上却呈现出一种繁华气象,超市门口人来人往,大包小包摩肩接踵。广场上做核酸的人排着长龙,小孩在玩。河堤上,有人牵着狗溜达。长廊下,有人在看手机,有人在望着天空发呆。衣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大妈,裹紧脖子上的绿头巾,有一扫帚没一扫帚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一群群家雀,啄食着枝头最后的果实……

太阳很好,顺道折进广场后面的小公园。公园里,核桃树的叶子落光了,红叶李叶子落光了,樱花的叶子落光了。法国梧桐阔大的叶子,正萎缩成一朵朵皱皱巴巴的枯蝶,从枝头跌落。几周前还蹁若蝴蝶的百日菊,被火烧过一般,焦糊不堪。只有小道两旁用作点缀的万寿菊还开着,虽不如以前繁盛,却依旧开着黄色的花朵。无数棵万寿菊,在冬日里忍耐着,盛开着,享受着寒冬收割前的暖阳。

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味道。或许,万寿菊们知道,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来年,还会有一个蓬蓬勃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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