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兵
李维明
一轮太阳从西山慢慢沉下去，暮色渐次浓起来，烟火兵们在路上列队而行。他们要在规定的时刻赶到规定的地点。
气度不凡的将军着红色戎装，目不斜视，正步走在这个大方阵前面，他大声喊着口令：一，一，一二一……
烟火兵步伐整齐，军仪威武。
远处的广场上已传来了锣鼓声、歌声还有辨不清内容的喧嚣声。是呀，人们正准备着欢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呢。
“呀，真热闹呀！”烟火兵队伍中有人低语。
“是呀，好想去看看。”有人附和。
“要能去做个观众也不错呀。”
这些杂音是那么的不和谐。
将军转过身，不说话，只是威严地注视着自己的部下。
出发前已宣布过纪律，此时重复就多余了。
所以，一个眼神足矣。
安静了。
将军转身，继续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开走。
于是，烟火兵们又随他正步而行。
到了指定地点，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的灯光在夜色里此起彼落地亮，组成了一幅又一幅光怪陆离的图案。
立正待命。
将军大声道：“现在注意听我的口令，飞到指定高度后，一定要列好队形，然后各就各位，不能有丝毫错乱。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烟火兵们齐声喊道。
将军满意地笑了。
这些日子，他第一次笑，而且一点也不掩饰。
于是，烟火兵们也笑了。
好，不笑了，听口令，将军又严肃了。
气氛也紧张起来。
预备，放！
将军和烟火兵们都在同一时刻点燃了自己，他们呼啸着地向空中飞去。看热闹的云朵们四处散开，星星们在远处眨眼等着观看胜景。
霎那间，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了。
黑的夜幕上绽放起无数的花火，在空中竞相争艳。
啊呀，真美，绚烂至极！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将军和烟火兵在空中排出了四个大字和一个感叹号：节日快乐！
感叹号的那个圆点不圆，而且有一个缺口。
只有一个孩子观察到了。
他拉了拉妈妈，想告诉她自己这一发现，但妈妈看着漫天五颜六色的烟花，兴奋的似乎是又回到了童年。
她没有听到儿子的话。
在一阵又一阵欢呼声中，烟花们相继寂灭，生命也画上了句号，现在他们化作漂浮于空中的细尘。
微小，人们的眼睛看不见了。
感叹号的那个圆点应该是由紫和另外十九名烟火兵共同完成的。
紫的逃脱，使得那个圆有了一个缺口。
小小的缺口，但终就是一缺憾。
将军还有烟火兵们都一心一意忙着完成自己的使命，谁会想到紫会在这一时刻逃走呢？如果将军发现了，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紫不被骂得狗血喷头才怪。
但，那只是如果。
现在他们都已不复存在，或许是去了人们无从知晓的别一世界？
紫很得意，觉得自己好聪明。
这次出逃，他已经精心计划了很久。平时按部就班地操练，和伙伴们嬉闹，谁也没注意到他有半点异常。
现在如愿以偿了。
他认为同伴，甚至包括那位严肃的将军都很傻，把自己的一生定格在燃烧的那么一瞬间，实在是太可惜了。
现在只有我一人活下来了，紫想。
但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心里又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因为将军还有同伴们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动，他们一直用责怪、不屑甚至是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脸烧了起来似发烫。
不想了！不想了！赶快离开这里吧，他对自己说。
紫循着一条无人的小路匆匆走了。
天更黑了，有风拂过，紫此时已走在乡间的一条曲折的田埂上。
喧嚣、热闹已被远远甩在了脑后。大地沉睡了，庄稼生长的声音隐约可闻，另外还有些虫不知疲倦唧唧地叫。几只蛙此起彼落地唱着什么歌儿，那一排树，则如人十分慵懒地立着，昏昏欲睡。
有夜鸟从空中掠过，“嘎”的一声怪叫，紫毛骨悚然地吃惊。
他害怕起来，强烈地感受到了离开了同伴们的那种时时袭来的孤独。
而莫名形状的恐惧又御风而来，并牢牢攫住了紫。
他犹豫着是否再从原路回去时，一个黑影出现了。
接着是一群。
呀，是那些讨厌的老鼠！
紫撒腿逃跑，但他最后还是被这群鼠兵抓到了。
“啊呸！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一个老鼠咬了紫一口，又把纸屑吐出来。
另一个老鼠说：“送给大王去吧，大王可能会喜欢这个家伙，那样说不定我们还能领到赏钱呢。”
他瑟瑟发起抖来，一点也控制不住。
鼠兵笑他是胆小鬼。
他被带到了鼠王那里。
紫卑微地给鼠王磕了三个响头，请他饶了自己的性命。
鼠王大笑，说：“本王怎么会杀了你呢？我还要委你以重任呢。”
紫谦恭地说：“愿意效命，但小的并没有什么本事呀。”
鼠王大笑，吱吱吱的笑声啮咬着紫脆弱的神经。
后来，他果然赏给了鼠兵们一大块发着绿霉的蛋糕。
紫被任命为一支鼠军的将领。
这时，他感到非常自豪。
想不到自己也成了将军！
鼠王命他率三千鼠兵攻打猫国。
他没想到鼠王是要让他去打仗，接到任命时他只想到将军的威风，却没想到打仗的事，虽然十二分的不愿意去，但他害怕鼠王那种要吃了他的眼神。
他哆嗦着走出了王宫。
鼠王坚信紫是他的秘密武器，一旦由他带兵出征，必将重挫进而打败猫国，那样鼠王就可以大展一统天下的雄心。
一场滂沱的大雨，紫率军前往。
谁知遇到猫军，紫又吓得哆嗦个不停。
不哆嗦？不行，根本就控制不住呀。
鼠兵们挟持着紫，让他立刻发“炮”，孰知体内火药受潮，根本就无法打响，更别说打退凶猛的猫军了。
猫军勇不可当。
兵败如山倒，鼠们弃紫而逃。
紫在无数鼠脚猫脚的踩踏下，成了一堆稀泥。
疼痛中，他抬头看天空，无比的后悔。
蓝黑色的夜幕。
朦胧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漫天花火的夜晚，他和烟火兵们随将军飞向了空中，云朵们四散而去，星星们在高远处眨着眼睛，紫和伙伴们组成了那四个绚烂的大字和一个感叹号：节日快乐！
感叹号下面的那个圆点很圆很圆！
耳旁响起了欢呼声。
是呀，虽然短暂，但却又是多么荣耀美好的一个瞬间呀。
但这只是紫弥留时的幻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