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小北的结婚请柬时,我禁不住大喊了一声。
“她疯了!”
小北离过一次婚,和前夫曾谈了10年恋爱。
这一次,她要和只认识了3个月的法国男人结婚。
其实我是不想回北京参加小北婚礼的。
这半年来,日本公司海外部已经让我无数次出差回中国了,我每天都和部长、课长等人一起赶飞机和动车,不停在北京、上海、宁波等地谈业务、当翻译。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日本一个有红日子的三连休,我就只想在名古屋好好泡泡温泉,喝喝咖啡,逛逛街。
还有,我想辞职。
到底辞还是不辞,也想在这段期间好好征求师母的意见。
可我还是答应了小北,回北京参加这个疯子闺蜜的二婚婚礼。
35岁的她第一次怀孕,虽然同龄的我是个剩女,不知结婚和怀孕的滋味儿,但也觉得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啊,遇到真爱不容易,还怀了两人的小baby,更是难上加难。
我得当面为她送上祝福。
周五回北京,周六参加婚礼,周日返回名古屋。
虽然不能在名古屋好好歇歇,但参加闺蜜婚礼,也还是很让我期待的。
这本该是一个能够缓解身体疲劳,暂时忘记工作烦恼的三连休。
可这一次,我对生活的理想预计出现了问题。
和雄哥分手后,我为自己的人生在每一年、每一个月都设定了小目标,这么多年来一步步稳稳前行,从来就没失败过。
怎么也没想到,周五傍晚登机前,我在机场看到了雄哥。
5年前我们分手时,拉黑了他的微信,删除了他的电话,一直没再见过面。
师母是我和他唯一的共同朋友,3年前他意外丧偶时,师母非让我去看看他。
当然了,我 没 去 !
分手时,他把我伤得早就死了一次。
一直觉得,没有好好的告别的两个人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不见”和“不贱”才是最好的选择。
“飘飘,我真想抽你!”在我告诉了师母我不会去看他时,师母对我狠狠说了这句话。
不过第二天,师母还像以往那样,把她家后院长大了的小辣椒和香菜装了两大袋子,挂在了我家门外的把手上。她怕影响我难得的休息日睡睡懒觉,从来都是把菜这样放在门口后便悄悄离去。
我知道,比任何人都关爱我的师母,是舍不得打我的。5年前雄哥插进我心里的那把刀,让我受了怎样的伤,她是了解的。
我是在候机厅看见他的。
他也飞北京,一个人坐着看手机,身边放着免税店的白色购物袋。
我心跳加速了几秒,从他身边经过后,便恢复了正常。
算了,还是装没看见吧!早已是陌生人了!
不对!比陌生人的距离还要远……
机场永远是一个独特的地方,它承载着太多的离别与相遇。
有很多人,因久别重逢,在机场喜极而泣。
也有很多人,因依依不舍,在机场相拥祝福。
可是像我这样一个为了工作频繁赶飞机的人,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人间悲喜剧是没有任何感觉的。那是别人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像我和雄哥之间,早就没了任何交集。
坐在雄哥身后的十米距离之外,我戴上了口罩,在心中默念:不要认出我。
他的背影和5年前相比,有了不少变化。比我年长10岁的他,肩膀不再像以前那么挺实了,从背影看出了一个男人的老态。
对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记忆,已经是零零碎碎的了。
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都受邀参加了日本企业家协会举办的中日友人交流晚宴。
停车场离宴会厅特别远,结束后我们一行5人共同前往停车场。
5人中有我、他和师母,另外两个人我已记不清了。
只有我一个人是坐车来的,师母问我是否坐雄哥的车,我说“不!麻烦您送我回家。”
也正是那晚在师母车里,我告诉她,我们结束了只有半年的爱情。
雄哥走路的速度很快,那天我们其余四人为了跟上他的步伐也似乎都走得很急,天黑又顾着看脚下的路,大家谁都没说一句话。
雄哥进了他的车。我上了师母的车。
最后一眼看他,是我们的车从他车前开过。他坐在驾驶座上看手机,脸上泛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车都开出很远了,我还扭着头不愿转回来,因为心中不舍。然后哭着把我们的事全告诉了师母。
这一别,就是5年,我没再谈过恋爱。
其中有大半年,我都在和自己作战,拼命读书和工作,读新女性作家的励志小说,也找到了现在这份每月挣不少钱,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的工作。
师母后来总笑着说,她特别担心那段时期我想不开搞失踪。
我告诉她,就当那段日子我被暴雨淋透了一场,请您放心,当我以全新的姿态再次上路后,必定送给自己一个晴空万里。
我做到了。
雄哥后来当了两个孩子的爸爸,孩子不是他的,是他娶的日本老婆带来的。可结婚不到一年,她老婆在家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当天夜里就去世了。
师母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感觉雄哥那一年的遭遇,就像是部电影。
他一定深受打击,悲痛万分吧!不仅要承受丧妻之痛,还要照看妻子留下来的两个还没上学,且不是自己骨肉的男孩子。
可这又怎样呢?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是他把我甩了的,当我站在爱情高高的云端,最享受他给我呵护的期间,他却一手把我推了下来。一天,他突然发来微信说:我们不合适,以后还是当好朋友吧!
虽然和他不是初恋,以前也经历过被分手,但这一次是对我伤害最深的。一是因为我在和他的爱情中投入了全部精力和感情,是下定决心要和他领证结婚的那种。二是因为直到现在,我还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对我转变了态度。
尽管不至于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一样找他又哭又闹,但我就是想搞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突然做出分手决定的。我不停质问他,可他就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请师母帮我问,他只和师母说:“和她在一起,特别累。”
我急于知道原因,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发过很多信息,他都没有回复。也去他家找过他,可他连门都没有开。
没敲开那扇门后,我是彻底死了心,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拉黑了他的微信,删除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师母是在日本最了解我的人,她担心我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于是那时候每天晚上都给我打个电话聊聊天,也经常发一些美文来劝慰我。
因此,随着时间的行进,我对过去忘却的越来越多,新事物不断走进我的内心,分手6个月后,我放下了心中执念,活出了一个不再依赖别人的自我。
所谓长大,便是学会放弃曾经深爱的人。
每个人都在爱情里受过伤,都有过在绝望的感情里看不到未来的阶段。
不过,如果能从未来搭乘时光机器回到现在,面对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笑自己太傻太天真。那个让我痛苦的男人,是根本无法决定我一生的。
当我不再依赖他的时候,发觉可以决定我将来的人,其实就只有我自己。而且从那个时刻起,我也惊讶地发现已具备独立的能力。
人世无常,爱情无常。
在和他短暂的感情中,我是竭尽了全力的。
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我是认认真真,好好爱过一场了的。
所以不能放大他带给我的痛苦,雄哥啊,只是我这趟列车上一位匆匆下车的乘客。
是我爸来T3航站楼接的我,我们的车刚出北京机场高速的收费站口,我在中国专用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飘飘,你好!我是小雄。”他的背影都那么显老了,还称自己是小雄。
“哈哈哈!”听他还这样称呼自己,我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也回北京了。”
“哦,是我师母告诉你的吧?祝你在北京愉快!”
“嗯。来北京见客户。好久不见了,如果你这两天有时间,能一起吃顿饭吗?”他的声音和以前没变化,这是曾经深深把我迷倒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语速不快不慢。
“我没时间!后天一早的飞机回名古屋。”这句话我说得语气很生硬。
“哦,那回日本后,能不能……”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再联系的好。祝你一切顺利!”
我挂断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我爸马上问。
“在日本认识的人。”我想都没想,就冒出了这样一句。
呵呵,曾经深爱过的人,竟然也可以在多年后和别人提起时,轻描淡写成只是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小北的婚礼在北京郊外一家风景宜人的主题酒店举行,我第一次参加户外婚礼,虽然6月的北京有些热,但绿油油的草坪和欧式喷泉还是很让人身心舒爽的。
来宾有一半以上都是新郎的亲戚朋友,我不懂法语,一直用蹩脚的英文和他们交流。
感到微醉时,小北的前夫突然走过来和我干杯。
我和小北还有她前夫大港都是大学同学,大港和我同一年赴日留学,经历了和小北几年的异地恋,一毕业就马上回国结婚了。
他们离婚的原因是小北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大港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听别的同学说,大港特别后悔自己做出的事,尤其在听说小北怀孕以后,他更痛不欲生,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多给小北一些时间,耐心等到她怀上他俩孩子的那一天。大港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回老家了,他每月都用微信支付打给那女人不少生活费,到底那女人什么时候再来北京,恐怕连大港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他站我面前,我俩把各自手里的酒杯用力碰撞了一下,异口同声,“干杯!”
“飘飘,我先回去了。不和小北打招呼了。”他喝干了一大杯啤酒后说。
我发现他的双眼中闪着泪光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对他说点儿什么。
“也祝你幸福,早日脱单!”说完他转身缓缓朝着草坪那一端的出口处走去。
阳光下一个西服革履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欧式喷泉射出的晶莹透明的水花在空气中形成了色彩缤纷的一道道光,那个男人经过那里时,我仿佛看到了雄哥模糊的、已显老态的双肩,在他还算年轻的时候,那是我倚靠过的最能带给我安全感的肩膀。
我不想再看了。
闭上双眼,两滴泪轻轻滑落……
虽然有些醉了,但我觉得给他打一个电话的冲动不只是酒精在起作用。
我和他说在北京只有今晚有时间,他喜出望外,兴奋地说晚上请我吃烤肉。
他还一直记得我喜欢吃烤肉,电话那端的男人很开心,他并不知道电话这一边的女人还没擦去脸上的泪。
雄哥定了一家特别高级的烤肉店,我不像以前我们在一起时话那么多了,他倒是成了不断找话题聊天的人。以前都是他主动烤好肉夹进我碗里,现在我烤好后放进他的盘子里。
对换了位置的两个人,只是简单聊了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分手那时一直追问他的问题虽然至今还不知道答案,但现在的我早已懂得,真的没有必要非得让男人说出一个什么让女人明了的答案。
谁都没有任何力量让对方用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和答复我。
在地铁口道别时,一个年轻女孩儿弹着吉他,唱起了刘若英的《后来》。
于是我们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女孩儿对面听她唱。
雄哥边听边用手机拍视频。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保持着这个兴趣爱好。
北京繁华街区的夜幕下,将近中年的一对曾经的恋人站在一起,听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儿唱:
那时候的爱情
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
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男人大概在静静追悔感伤,因为在刚才的交谈中,情感细腻、善于观察的女人从男人眼神中找回了他曾追求她时的样子。
也同样在这样的深夜里,女人觉得感情真是好复杂,男人离开后,从此再没人走进女人的心,她从不曾忘记他,哪怕不见他。
名古屋的大街小巷,以及公司附近公园里的紫阳花开得正盛。
人们拍照、赏花,把美图发到朋友圈、脸书、Instagram上,满心欢喜地等待好友们点赞时,心中也都深知,令人烦躁的梅雨季节将要到来。
那是一个让人感伤的季节,因为身边大多数人的离别,似乎都是在即将到来的季节里发生的。
我和雄哥就是在梅雨季节里各自天涯的。
回日本后,我告诉了师母在北京发生的事。
师母问:“他从你心里离开过吗?”
“……”
每当有男人来约我时,我都会不自觉地和他比,可也没人能超过他了。
我知道并不是那些人的相貌、人品、学识、收入比不上他,而是在我心中,还没能让他从心底真正离开。
虽然我们5年来没有任何联系,可那些曾经的快乐和痛苦都已深深留在心底,就像每一条伤都会留下疤痕那样,他下了我人生的列车,那时候走得头也不回,可他还是曾经来过。
时间的利爪
撕碎了年华
记忆在挣扎
不如忘了吧
只是一场梦
无他
歌曲可以这样唱,可世间又有几人能把曾经付出的真情只视为一场梦?
也就是在小北前夫黯然离场那个时候,我才敢对自己承认,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忘记他---曾经让我认定了和他相处一生一世的男人。
虽然我们不再见面,可到了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都会想起他;当一对对恩爱情侣牵着手从我身旁经过,也想过如果我们还牵着手会怎样;看见带孩子在公园里玩的爸爸,偶尔会想如果我们结婚了……
终究我和从大学起就被同学们称为“疯人”的小北不一样,她是个敢爱敢恨,敢取敢舍的女人。不像我,对那段短暂的爱情原本以为早已放下,可当他再次出现时才发觉,这么多年了,他还在,我也因再次害怕失去而拒绝得到。
很庆幸参加了闪婚闪怀孕的小北婚礼,我要向这位全世界最自信、最勇敢的闺蜜学习。看着她给我发来的婚礼照片和视频,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笑容都特别好看。
“我回来了。”在我回名古屋一周后,他也回来了。
因为我的手机早在5年前就阻止了他的手机号码,所以他用了他家里的座机打过来。
“雄哥,在爱情里也好,友情中也罢,我都不想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了。你在我心里已无法消失,但我也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在北京拍的视频,我想说的,都在那里面。就这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永远不会再重来
没和师母商量,也没和任何人商量,我辞职了。
我的人生该进入下一个新阶段了。
本文作者,爱你的:李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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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日本名古屋,两个孩子和一只短足猫的妈妈。喜欢吃羊肉串,喜欢喝可乐,并拥有执著到底的死磕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