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请在星期一 - 草稿

其实星期四星期五也行。


5月10号的早上继续下雨。

每次这样的天气,我的右腿就会故障。左腿底下还能摸到自己强健的脉搏和动脉里澎湃的血流,而右腿冰冰凉凉,与髋相连的地方疼得要分离。

由于本该是真空的连接处因为下雨受潮,影响了电磁牵引紧合器的缘故,我必须等到上完课回到寝室,等所有人都睡得安静了,蒙在被子里把右腿卸下来烘干。不然第二天我就得靠我值得信赖任劳任怨的左腿蹦着去上原始机械课,然后被低压电时代的人发现我的秘密。来之前,为了避免更高维度文明被发现,我只能用生物质燃料驱动的电磁类器械,没想到现在真是破事一堆。

晚上是古代西方哲学课,还在讲那位“宽阔者”柏拉图。他说人所见的一切都只是洞穴里的影子。真正世界的人由于好玩在洞穴里的火堆前演皮影戏,而我们被捆在洞穴深处,以为看见洞穴壁上的影子就是真实世界。真正的世界人远远无法抵达。

柏拉图这位哲学界第一美男子或许不会想到,自己的学说到后来被人拿去,把世界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以至于另一位哲学家大骂他败坏了古希腊哲学。可是风水轮流转,这位“上帝已死!”的哲学家的思想后来也被人拿去,把世界弄得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再后来,当然历史还是轮回了。

因此,在我的时代里,我们没有向所有能拥有知识的人普及世界的来源、人生的意义--没那个必要。然而对于--我们只是模拟器中的试验者,只用来完成对世界各种可能性加合的模拟,这一事实,在部分人中间流传开。对此,知者不信,信者已死。这一说法应该早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就出现了,我们都是“电流”操纵的一个个小人偶,真正的人在玻璃球外窥视我们的世界。

雨早就停了,然而右腿似乎是快到了保修的年限,我滞留在教室里,一瘸一拐的往黑暗里下楼。

黑暗里下起雨来。我坐在楼梯间台阶上,对面图书馆里的光溶化在雨中,顺着风流进窗来,只剩了蓝荧荧的颜色。这时有一个人从背后走下来。

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这位寒酸的杀手四肢都是重新装配的与我相当的电磁器械,但由于工作需要,他的器械刚度和强度尤其的高,某种程度上密度也就尤其高,以至于整个人难以完成微距离高频率的移动。

虽然他现在也和我一样,浑身疼个不停,而且受到时空和场地的限制,他只能和我面对面的打架。但要是真打起来,他可以上天砸地,行动带风,挥拳带影,将我打得不成人形。

他在我对面站住。这时有一辆车从左边开来,远光灯微微照亮他的侧脸。他有一只假眼,里面毫无感情。

他坐下在我旁边,抽了半支烟,搭了些话,也把腿卸下来了。他递过来一支烟。凑过去点火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花店的帮工?”他怔了一下,“不一直这样吗?”

“哦,我那天去店里看芍药。没好的。瓶子里有一株也萎了倒了。这几天觉得人也精神恍惚了一般。”我想起来了,我也是杀手,我来这个地方找一个要杀的人。

“嘿,那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伊藤芍药。难养。你得准时着去看。”

是啊,这样一年开败的花,错过花期能怪谁?在开之时,世界上所有人有可能看到这株花,但只要这株花谢了,死了,那所有人都失去了看到它的可能。为了符合这个世界的条件设置,我们这些杀手被派来来修正这个世界里的某些可能性。

“我不懂。”他嗤笑一声,“你怎么也沾染上感时花溅泪这样移情的毛病了?”我们是毫无感情的杀手。那些通过感性诱导来改变人的选择的高级任务交不到我们手上。我们只需要在“需要”的时候,完全终止某些的可能性的方向。

我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简单爽利,没有什么微言大义循循善诱掏心掏肺,也不会有醍醐灌顶幡然悔悟回头是岸,所有人,一旦选错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做我们这行的,早就切了那玩意儿。脑子里没那块东西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情感上的烦恼。”对,杀手都是早在情感上被阉割的人,“空前绝后”,没什么留恋也没什么希望。

那杀手应该是世上最冷酷的人。

“比起那个克里奥帕特理克呢?”

其实一共有七个“克”,其中最为出名的那个,献出“鸡肉卷”版自己给安东尼的,人们叫她埃及艳后。

我更想做其他某个“克”手下的一名女官。每天下达她的一切意愿,上传民众对她的赞美。她忧心时我在烈日下替她鞭笞劳工,她开心时我在她身边手持酒罐。

最后,民众把冷酷无情的我定罪,行刑的晚上她亲自把我送到沙漠之中,让人挖出早就埋在冰凉的沙中的长钉,然后她拿起锤一下下把我钉在木架之上。尖锐的铁钉替了她的指尖爱抚过我的身躯,她一点点深入的砸下去,钉住我的手臂,双肩两肋。沙漠的夜晚偶尔有风,她的薄纱衣在我身旁飘动。

之后其他的仆人在我面前生起一堆火,她卧在行銮之上,与巨大的木架上的我在银做的沙漠之中,隔着这一堆火。然后第二天,克里奥帕特理克回到她的宫殿,把鞭子交给下一任女官。

可惜的是,我不是。我杀了那个女官,好让她不那么痛苦。那个女官在痛苦的最后,以死后的魂灵发出了诅咒。

她不爱她。或者说她不明白“克”的爱是施辱或者受辱,是施虐或者受虐,是亲手的折磨或者亲身的享受。


5月18号又是下雨。

我准确的感受第三腰椎的末端与肌肉的磨合。疼痛总是能证明部分的存在。我是个没“情感阉割”干净的杀手,总也杀不了这个时代里我要杀的人,所以总也回不去原来的地方,去换一条腿,去换一个任务。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爱不了他,我不能把鞭子勒在他脖子上,或者用利刃刺穿他,我不能去亲手的去终结他的可能性。我不知道之后的世界没有他会怎么样,也不在乎之后的世界会因他的选择有多大的改变。我爱不了他,不能像“克”那样爱他。

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在7天前逃出另一个杀手的爱的原因。那一枝伊藤芍药,巨大的黄色花朵低垂着,如今放在我的水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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