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车,有那么难吗?

会开车,腿一下就长长了,想去哪里,很快。

     我喜欢腿着,自行车被我扔掉二十年了。原来上班离家近,步行十分钟。后来,离家15里,班车公交车是我的依靠。再搬家,离家更近了。车,无疑与我交集不多。俗世的生活,忙忙碌碌,不开车的日子被琐事缠绕。

     有一天,猛然感觉,周围人都会开车,比我年长的几乎都拿到证了,我还是无动于衷。不需要的,再好的东西,于我也如粪土。刚上班时,我有一辆三枪牌自行车,最初骑车上班,在上下班的人流里,我是一条游泳的鱼,顺流而来,又顺流而去。最后,因为搬家到单位里,那辆花费我一个月薪水的红色三枪牌自行车,被丢弃在楼下,风里雨里,在时间里耗着。开始锈迹斑斑,终于有一天,我的视线里,消失了踪迹。失掉它,有些不忍,毕竟它陪伴过我一万多个日子,但心无挂碍,也是一种轻松。很多年,没有固定的交通工具。汽车,庞然大物,开到哪里都很难找到存放它的地方,总感觉有一群无处不在的交警,拿着罚单在暗处笑呢。

     经常坐车,感受到车是一堆钢铁组合的庞然大物,是冰冷的,机械的,没有灵魂的。不像骑马,马对主人的感情,是在影视上可以体会到,刚刚看了《马语者》,马虽然不会说话,但它的心里有爱,它可以牺牲自己救助主人。可是,车作为没有生命体的机械,冷冰冰的,潜藏着很多危险的因素。因而,敬而远之。

     2019年,我有一个近三个月长的暑假。突然,心血来潮,想报名考驾照。对于学车,我很漠然,不热爱,也不抵触。我是一个寡淡的人,对什么都说不上多么的热爱,如果非要找一样钟情的,那只能是对文字。手在键盘上敲打的时候,手指节兴奋着,是一种舞蹈,遏制不住魔鬼的步伐。可每天与文字打交道,又似乎单调了点,热情在周身的血管里贲张,我要拓展生活的外延,又暗笑自己,颇有些老妇聊发少年狂之嫌。

     学车,接触到教练这种职业。他们无一例外的男性,是上帝让他们对机械产生的特有爱好吧!在学车人嘴里,那是一些奇葩。我也早有防备,不管教练怎么说,脸色怎么难看,我只保持沉默,这叫以不变应万变吧。

报完名,驾校校长把我分配给许教练。偌大的练车场上,烈日下走来几个男人,校长指给我那个最年轻的高个男人。他戴着墨镜,没吭一声,把我带到教练车旁。他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让我坐在副驾驶上,开始教我调车坐椅,系安全带,握方向盘,踩离合器等。当我第一次坐在驾驶座上,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害怕?是有一点吧,隐隐地怕驾驭不了这个庞然大物,弄不好会有危险。喜欢?也有吧?对于这种速度带来不同体验的技能,我有一种向往和期待。可,我对它是如此陌生。开车门,钻进驾驶室,调好座椅,拉好安全带,即等于把自己绑在了耻辱柱上。教练瞥你一眼,满是鄙夷。好像多看一眼,就玷污了好心情。还真是那样,只要我在教练的视线里,他的眉头就锁着疙瘩。我是一个冥顽不化的榆木疙瘩,挡在他的脚下,时时刻刻会把他绊倒。教练也怕了,必须认真教我,因为要和奖金挂钩。不得不佩服教练的认真态度,把每一个动作都分解成细节,拍了视频。我记住,一遍遍去练熟就可以了。

     倒库,需要找好打方向盘的点,车速快了慢了都会导致车轮轧线。每一次不成功的倒车,都会招来教练的不满情绪。我时常觉得这些教练的工作太没有幸福感了,抑或挖苦、讽刺和打击学员,会有捉弄人的快感?有一次,我怎么也倒不好,车上的教练只摇头,车下的教练冷言冷语。最终一头雾水。第二天我婉言求教,教练才说是我起步时车的方向不正。我坐在驾驶座上懵懵懂懂,竟弄不准方向。

     无数次的倒车训练之后,教练终于大发慈悲,开始教我侧方停车。找准做的标记,车轮正压线时,方向盘向右打死,车慢慢侧进车位,左后轮压左线时回方向,向左打死,等车缓缓进入车位,踩离合踩刹车。这一个环节,基本几乎没出过错。能不触教练霉头,不知是我有天赋,还是这一项太容易了。

     正午,烈日暴晒,银色的教练车在水泥地上蠕动,幸亏车里有空调。时间在汗水里浸泡着,信心在一次次的练习中,一点点长起来。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必须约科二考试了。教练听了,半天不吱声,最后把脖子扭向一边,斜对着天,幽幽地说:“约吧,考不过还得回来练。”当时,他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斜看着天,天上有一块飘忽不定的白云。或者他以为最终的结果,就像这没有根基的白云一样虚无缥缈吧。

     约了8月30日的考期,不得不抓紧训练弯道和直角转弯。弯道,把握好与边线的距离,最直接的办法是在车上找到标志,什么时候右转,什么时候左转;转弯,需要把握打方向盘的时机,当身体与直线平行时,打死方向盘。我动作稍慢,刚要动,教练已经急了。你的动作必须和教练的心同步。我开始怀疑,像我这样的笨人,根本不配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但训练的进展很快,两天后,我已经学会了弯道,转弯和坡起。在后面的训练中乐此不疲,开起车来,有点恋恋不舍。有一次因速度快,被教练训斥:你这是轧马路溜着玩啊!接着被撵下车。

     离考试还有三四天,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起练车的学友,陆续去考试了,全都是考过的消息。

     终于等来了30日,那天单位上有重要的事,但我不得不请假。从早晨六点多刷身份证进大厅等候,一直到9点开始考,一颗心一直紧着,漫长的等待中,空气仿佛凝结了,大厅里人很多,很安静,几百颗心都悬着吧。大屏幕上不断闪烁着,一个个姓名排上去。终于看到我的名字了,我坐不住,在走廊里徘徊,人木木地。又不知过了多久,喇叭里喊我的名字。我穿过走廊到6号候车室去等。已有三个人在那里了,我们伸着脖子从窗户里往考场上看,同时三个考区,有七八辆车在旁边停着。又是等待,这一次比刚才更紧张,心脏干脆堵在嗓子眼上了,几个人坐立不安,有一个人嘴里嘟嘟噜噜的。

     终于轮到我了,6号车,考官指给我。我走过去,拉车门,坐好,调好座位,系好安全带。破旧的考车,每一个零件好像有些迟钝。但是我喜欢,慢慢开吧!看最近考道上的车离得远了些,但这个考道最后的要多一道转弯,不应该是首选。我没多想,驱车过去。第一项倒库,回方向盘时晚了点,倒进去后,我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车轮子离边线只有两三厘米,幸好没压线。开出去,第二把再倒,我动作提前些,结果果然完美。从库里出来,侧方,没问题。弯道更是没有悬念,直角转弯,一切顺利,最后一项坡起,在停车线上,我用脚踩住刹车时,那条线就压在前车轮下面。起步,上坡,下去,报成绩合格。这旧车脾气很温和,像一个沉稳的老人,陪我完成了一项项任务,颇有些感激。

     可考科三,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别说考试不顺,练车也不顺。本想着寒假去练车,忙来忙去,腊月二十六才去驾校,被告知明天放假,年后初七开始上班。等一过年,疫情来了。被封闭在小区里,买菜得两天出去一次,等到五月份终于能出门了,我急忙去驾校,结果在门口就被堵住了,说学校什么时候开学,驾校什么时候开工。我绝望了,这个高职学校什么时候能开学啊?又等了三个月,到八月下旬了,我觉得如果不去练,又没时间了。去了一看,满院子的教练车正蠕动着呢!找到办公室,队长接待了我,帮我约上考试的时间,8月28日。让我22日开始练车。我问,就练五六的时间能行吗?没问题,他们都是这样练的。没办法,又等了几天,22日我去驾校,队长把我分配在杨教练车上。

     路考的训练场,在石佛路和车站南路交界处。我每天顶着太阳骑了自行车赶过去,半天能练三趟。后来杨老师见训练效果不理想,让我上下午都去练。这个世界上最能损人的东西就是教练的嘴。为了让我练胆量,教练让我开快一点,我挂4档,开到五十迈,车呼呼地前进,风驰电掣,我感觉到速度给我飞的翅膀。教练问,害怕吗?我说,害怕。害怕还开这么快啊!我发现他问的每一句话,都是挖好一个坑,等你去跳,等跳进去,风凉话来了。他得逞了,你哭笑不得。我说,是你让我开快的,有教练在旁边,开多快我也敢啊!他是初中毕业,比我大几岁,人倒也爽快。每天早晨坐班车从兖州赶过来,中午吃完饭,一点半又开始训练,挣钱不多,真很辛苦。那天上午,我正准备上课,他给我发微信说,上午没人练车,问我去不去。我马上就要考试了,正愁没练好,赶去练车处。一口气练了四趟,教练说,我们歇歇吧。道旁是池塘,池塘里满是荷花和莲蓬。前一天教练因为喝酒肚子不舒服,中午没吃饭,肚子饿了,练车空里,我跟他去池塘边揪莲蓬。脚下是一片乱蓬棵子,时不时拽住你的衣服,刺中你的肌肤。他开车去河边看钓鱼的。回来时看到有人开荒种的菜瓜,在叶子底下发现了一个小脑袋一般大小的倭瓜,给教练摘了放车上。之后,感觉脚踝肿了,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一个大红疙瘩肿了好多天,这是偷瓜的报应吧。

     教练一直担心我练得不好,怕我直线行驶过不了。不出他所料,我真的没考过,可考试失利却是因为挂挡。挂错挡,一档位跑三挡的速度,当时很明显觉得汽车的憋屈,可是我因为是在考试,没想那么多。

那天,我7点钟到考场,科三候考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遇见一熟人,他们早晨五点多就去了,还在考试前在实地花钱练了两趟车。这次等候,我并不紧张,我知道紧张没用,大着胆子上吧。

     等我上了车,考官不说话,很顺利地完成灯光测试,出考场,转弯,到路上挂挡跑直线,结果二档换三档时,推到了一档上,电子报分仪要我报告挡位和车速不匹配。第二把,直线都跑完了,还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搁在那里了。两次犯同样的错误,孔子曰不贰错。我真蠢啊!只知道挂三档时,从二档推到空挡,只往前推,就是三档了。殊不知,这台车它的档不敏感,二档推过来,它自己并不回到空挡上,再向前推,直接去一档了。我用三十迈的速度跑直线,当然不匹配了。本来自信满满,这稀里糊涂的档,直接把我搁在那里了。考官嘟噜了一句,连挡都挂不好。没说第二句,直接撵我下车。

     我不甘心,急着补考,再回去的路上就下载了12123APP,却被告知十天之后才能约考。没办法,等了十天,直接约9月17日周四上午和下午的考期,并交了补考费。

     教练知道我没有考过,过了几天给我发短信,问我怎么不去练车。我告诉他,不知能不能约上考期。教练说,先练着吧。第二天,我接到约考失败的消息,以为约不上,不能考了,有些懊恼。又过了一天,接到通知,下午的考期竟然约成功了。

     那就接着练吧!我开始私下里用劲了,缠着爱人开出车来帮我练车。朋友见我有难,也出手相助了。刘永远晚上带孩子来我家附近来辅导,有车有时间。夜里我开他的车行驶在荷花路上,车并不多,因为有人在旁边,也增添了我的自信。无驾照开车上路,做贼一样,在恐惧与速度的胁迫下,灯火阑珊处,夜路异常神秘起来。我的头脑清醒,转向灯,观察左右前后,与前车的距离,在后视镜里判断有没有超车的,看红绿灯,决定要停车还是慢行。小心行得万年船。两个路口,跑了四个来回。开车的新鲜感一直怂恿着我。

     后来,刘永远把他弟弟从农村开过来的面包车弄来了。手动挡,又旧又破。坐上去,我觉得自己是个农民工,或者是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我小时候在田地里劳动,拉过地排车运东西,在沟沟壑壑的田间路上,低头弯腰,用力拽,怎么也拉不出来的尴尬,如今还能体会到。如果有一辆这样的破车,能运很多玉米地瓜等,欢喜得很。或许,弄个拖拉机来开开,我也会欣喜若狂。

     十字路口,红灯停,起步时熄火三次,绿灯又变成红灯了。幸亏后面没有车,没有耽误别人。我对这破面包车恭恭敬敬的,小心伺候。不像刘永远那样蔑视它,他刚买了一辆崭新的汽车,配置很好,开起来如鱼得水。

     隔了一天,我又去考点,这里我已经很熟悉了。第一次考之前,教练带我们来实地练过车。考过一次,虽失败了,经验很重要。临考前一天,我去二十里铺,我又花钱用考点揽生意的车跑了两趟。考试那天,丈夫送我过来,我们又在考试场上又溜了一圈。下午考试的人不少,并且很多人是上午来排上队,又去外面练车的。所以等到我上车已经是3点多了。考官很好,告诉我注意事项,并且叮嘱我,打了转向灯变道之后,如果灯没变回来,一定别忘了用手掰回来。可上了车,我就是一个完全的我了。前面很顺利,跑到一半,要调头了,我需要打转向灯,可手触上去不动,这时我才发现,变道后灯没打回去。在训练场上,变道到掉头,距离不远,不回转向灯也没关系,可这里路况不同,已经超过一百米了。脑袋轰一下,我又挂了!考官把车开回去,让我下车醒醒脑袋。再上车,已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在懊恼中再坐进车里,调好座椅,挂好安全带,开始灯光操作考试。之后一系列操作,一踩离合,二挂一档,三打转向灯,四观察左右前后,五拉手刹,之后起步。到出口处左转弯,这里是村道,三轮车汽车不少。我一侧头,发现有汽车开过来,于是刹车等候,看无车了,小心开到路中间。又有三轮车开过来,我又一次刹车。转到路上,挂二档,踩油门,换三档,开始直线操作,很顺利,超车,变道,没问题。经过公交站牌,点刹车,控制速度。过学校标识,左右看,控制速度在三十迈以内。变道等待调头,又有车呼啸而过,只能在路口等了一会儿。转弯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油门,车往外甩了一下,不过立马纠正过来了。回程就剩一个项目,四档行车。路上车辆不多,我完成四档行驶之后,挂三挡三十迈匀速行驶,可此时偏偏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四轮车,车上堆了很高的树枝,它在非机动车道上跑,却像张牙舞爪的螃蟹占用了机动车道很大的空间。我我不敢压线行驶,没办法又做了一次超车动作。最后到点标线,车刚停下来,电子考试仪报考试合格,第一时间考官把身份证塞给我,什么也没说,还没等我说完一声谢谢,车已经开出去好远了。

     总算过了科三路考,松了一口气,再练练理论,准备考科四吧!

     一开始练理论题,竟是错的一塌糊涂,我有些灰头灰脸的,但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大家都说科四容易考,和科一差不多。我去年考科一得了93分,练了一周的时间。今年不小心做了科一的题,竟还是不合格,或许是忘却吧!没办法,天天练吧!练了好几天之后,我把软件上的1414道题,全做了一遍,错了237道,平均分83分,而成绩合格需要90分。有一天夜里睡不着,2点多了,我在被窝里练题,几次都不过关,我垂头丧气,闷头睡了。第二天接着做题,还是没有一次过关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受的磨难也不知多少了,不过关就继续练吧!第三天,我竟然有一次得了96分,再接着很多次都超过了90分,我心里有些底气了,临近考试前两天,有一次得了满分,除了不小心看错题,后来几次都能全对。这时我就要上考场了。

     10月14日中午一点的考期。那天下雨,我上完两节课,回到家里,做了午饭,吃完,12点开始去考场。这次是在西郊考点,离家要近得多,半个小时的路程。还是科一考试的地方。等待,木凳上面有雨棚,可坐满了人,我打着伞无处排队,就凑到门口台阶前。我一只手打着雨伞,一手在手机上划题,在路上我已经又温习了几百道题。时间到了,门打开了,我依次进去,又到了我考科一的考场。警察强调不让出声,安静地在椅子上等待验证身份进入考场。旁边坐了一个女青年,我瞅警察不注意,问她练了多久了,我伸出三个手指头,接着说,三年,不对,严格意义上说三年多了,因为疫情又给推迟了半年,不然早过期了。

     很快就轮到我们进场,看前面有刷身份证不过的,我走过去,把身份证放机器上,还没完全抬起头,就报验证成功。我拿起身份证,走进门,想起来忘记看几号机。又折回去问,女警察态度挺好,马上给我到电脑上查,11号。哈,我的幸运数。坐下来,挽好右手的衣袖,怕衣服扫了屏幕,出现答题失误。我按下第一个题的答案,答题板上,只出现我选的答案,一直做,或许是最后才给你判断对错吧!有些题反复练过,有的还要靠自己的思考判断。十多分钟后,我按下交卷键。马上出来“100分考试合格!”一行字。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到隔壁房间里签了字,又到一楼进门的地方刷身份证,电子签字。走出门,在细雨里,扫了邮政快递的二维码,交了快递费。

     10月16日,有电话打来,快递员问我在不在家。我问是什么快递啊,对方说是驾照。我惊讶于其速度之快。等我走下电梯,拿到邮政快递,打开一看,黑色的驾驶证就在我手上了,舒了一口气。回想练车的过程:也就一年零两个月吧,中间疫情还耽误了半年。科一,一星期;科二,断断续续也就练了二十多天;科三,补考一次,加起来也就练了十多天;科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起初,听他人说现在驾照越来越难考了,如今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世上事有难易乎?踏踏实实去做,也不算太难吧。 

作者简介

  吕延梅,笔名绿叶子,山东散文学会会员,新锐散文平台签约作家。多年来一直潜心散文创作,作品发表于《散文百家》《当代小说》《当代散文》《岁月》《齐鲁文学》《济宁日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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