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妻睡觉不算乱搞


1,

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高中同学群里有人丢了个红包,问谁回来了。大庆随手点了一下,没想到100块钱十个红包,他一个人就抢了90多块,这下大家炸开锅,说他每年都像鬼一样从不露头。他赶紧补一个红包上去,仍不能阻止大家的攻击,连班花都说:“是不是混好了瞧不起我们呀。”


这话就跑题了,大庆长得不好,从小就不大吭气,还经常被霸凌,自卑惯了,不大参加这些无意义的聚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前妻也是高中同学,一直留在县城工作,离婚时前妻怨念颇重,这些年里他见儿子都是跟前岳父联系,绝不给前妻打电话。俩人要在同学会上重逢,实在尴尬。


但现在班花都发话,他开始犹豫。或许这次聚会能和班花交好?又或许能和前妻冰释前嫌?


总之都不是什么坏事。他决定鼓起勇气,去。


他还记得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班花,一张白净的小脸,粉色裙子,领口别了个发卡,上面有一只蝴蝶。蝴蝶在阳光下振翅,他看得着了迷。后来在宿舍里想着她打飞机,每次快要射的时候就紧紧捏住丁丁,不让秽物出来。宿舍里别的男生也打,他们很夸张地用大团卫生纸擦拭自己,弄得满宿舍腥气。他们奇怪大庆为什么从来不打飞机,大庆说:“我要学习,谁像你们一样。”大家笑得排山倒海,说他一定能成为社会主义的螺丝钉。


高三时他收到秀屏的情书,就是他现在的前妻。秀屏写情书很爱把名句修改成自己的,她说:“人的一生,遇到爱容易,遇到别的也容易,最难遇到的是懂得,我懂得你。”还说:“我愿与你做两只鸟,在暗夜里迷茫地扑腾,依偎,飞翔。”


快高考时压力很大,有天下夜自习,他和秀屏在学校后门接了吻。有一种很奇怪的被其它气息侵蚀的感觉,原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体味的,秀屏的体味像檀木,他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接吻的时候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慢慢隔着薄衫抓了一下她的胸,比想象中软。秀屏哼唧了一下,他以为她不高兴,吓得赶紧松开手。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声哼唧是因为享受。


后来他们考上不同的大学,毕业后一起回到县城上班,结了婚,有了儿子。锅碗瓢盆的事情他应付不来,秀屏又强势,两人三下两下就戳起火。大庆死要面子,秀屏偏不给他面子,什么话都拣刻薄的说,双方逐渐心灰意冷,一拍两散。


这些年大庆在南方混得也不怎么好。他本身也没什么斗志,不到四十岁就出现早衰的迹象——不想爱人,怀疑人爱,不参与争夺,有时间多睡觉。有次他想到上帝给了他时间他却用来“混”,有点暴殄天物,是不是应该去奋斗?于是办了张健身卡,决定先和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做斗争。结果没过几天他一个领导过劳死,他马上连健身卡都放弃了。还是睡觉舒服,世界上什么事儿都比不上在他凹陷出一个人形的破床上窝着更爽。


2,

同学会是退休县长的儿子张罗的,读书时他爸还是乡党委书记,后来当了县长,儿子也跟着风光。虽然现在老头儿已退位,但儿子那几年做生意有门路,发了财,广交人脉,余威还在。


多年没在老家呆,发现酒店也已经修得金碧辉煌,吧台上摆着支付宝和微信的二维码,连老头老太太都会用“扫一扫”买单了。大庆四处张望,忽然听到人喊,隔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没看见是谁,绕过去才发现是班花。他的心一沉,落到脚底时发出巨响,他晃了晃,怕自己站不稳——她怎么会这么难看?嗯?一个曾经清秀的女孩子怎么能变成这样子?她穿了一件貂皮大衣,貂这个东西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穿美的,她像一只熊。可能为了显摆她的貂,这么热的大厅里她也不舍得脱,擦了很厚的粉,出汗之后刚刚笑过的眼角留下清晰的白色纹路——她不知道粉会被挤到那些褶皱里去吗?还有她敞开的领口,里面是挤得像屁股一样大的胸,显得人又厚又壮,她不知道当大胸和膀大腰圆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乳沟就失去了意义吗?那些年偷偷为她打过的飞机都变成了馊菜,他的目光跳了一下想把回忆倒掉,忽然看到了秀屏。


她也老了。


不过37岁而已,已经完全没有小姑娘的气质。在南方,37岁仍然身轻如燕的小女人确实比县城多。他忽然心酸了一下。他还记得当时吻她,竟曾自责没能把初吻留给班花来着。


班花回身一看是秀屏,开了几句玩笑,马上用自己粘满水钻的长指甲玩手机去了。


大庆和秀屏面对面站着,半晌,秀屏说:“你咋没变化?”


每天只知道睡觉,什么心都不操,能有什么变化。他略赧:“胖了。”


“还好。”


紧接着一阵尴尬,她说:“包房在楼上。”


他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两人一起顺着宽阔的大理石阶梯上楼,秀屏还是那么牙尖嘴利:“我为啥不来?我怕你啊?”


“那倒不是……我怕你。”他说的是实话。秀屏笑了,他发现她笑起来比班花好看得多。到底还是有过感情,和有过情欲的,完全不一样。


“石头呢?”石头是他们儿子。


“带他来干嘛?搞家庭聚会啊?”


她仍然有特别多反问句。他发现他没那么讨厌反问句了,反而感到踏实。


“喂,”他胆子大了一点,问她:“上次回来,听石头说你谈对象了?”


“放屁。”


他竟然有点高兴。


紧跟着秀屏进包房,秀屏马上跟一帮女人们打成一片,回头笑话他:“这桌是女人的,你们男人在那边。”


在一片哄笑声中,大庆去和男同胞们打招呼,他觉得此刻,自己的魂魄才安下身来。


3,

同学聚会还挺文明,男人们喝男人的,女人们聊女人的,没有乱开玩笑、乱喝交杯酒,也没有黄段子满天飞。当然吹牛是免不了的,只是一轮牛皮吹下来,发现一大半人离了婚,大庆心里有点感慨。他转脸去看秀屏,她也在偷看他。两人心照不宣地举了一下杯子,一饮而尽。


有一小撮人参加同学会有目的,聊着聊着就聊到生意上去,于是饭还没吃完,那一撮人就急着先把KTV的包房订下来。土豪同学大声打电话:“对,豪包!什么?订出去了?!我不管,你怎么也得给我腾一间出来,我是你们的VVVVIP……”那边,一个女同学带的孩子把汤洒到了秀屏身上,秀屏站起身去卫生间洗。


大庆也跟了过去。


“没事吧?”


“幸亏汤都凉了。”秀屏说。


卫生间的盥洗室在公共区,秀屏撩起衣服擦拭,大庆看到她的肚皮,肉有点泄,一小圈皮肉盘在裤腰上,因为妊娠纹,像一条小花蛇。


“看什么看,没见过呀。”


“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秀屏哈哈大笑,踹他一脚,他灵活地一闪,这一踹一闪,两人便亲昵了许多。


“那儿有烘干机。”大庆说。


秀屏便扯着湿衣服在下面烘,有人来烘手,大庆就在旁边道歉。不一会儿衣服烘好,大庆提出下去走走。


酒店门前有人工水池和喷泉,旁边有木座椅。他们坐下来,大庆觉得刚才吃得有点多,坐下来的时候比平时吃力。他说:“你看我的肚子。”


这话其实也是为了让秀屏不自卑。秀屏听懂了。她笑笑:“都一样,看岁月饶过谁。”


“你胖点没事儿,丰满,我胖就不行了。”


“嗯?”


“男人一胖,那玩意儿会缩回去。”


“真的假的?”秀屏大笑起来。


“真的,不信等会儿你摸摸。”


秀屏这才发现中了他的计,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酸溜溜地说:“出去些年,学下流了。”


“也就敢在你面前下流下流。”


谈话莫名中断了一会儿。


秀屏才问核心问题:“这些年,没找?”


“找了两三个吧,都不行。”


“哦?”


“海灵格的东西不知道你看过没有。有些我还是认同的。”


秀屏说:“忙着带孩子,我妈身体又不好,每周两次到医院做理疗,我哪还有心情看闲书。”


谈话又中断了一会儿,这一次,大庆感到自责。他每个月往她卡上打两千块钱,这些钱,连请半拉保姆都不够。他觉得女人其实挺伟大的,她们要的多,要你事业有成,又要你有时间陪,要你说好听话,又要你只跟她一个人说好听话。可是她们能给的也多,她们奋不顾身,倾尽一生,只为了一个家,为了这一个人。


大庆说:“你呢?你没找?”


“也找了,也不行……对了,你说说那什么海灵格的什么理论。”


“大概意思吧,就是‘必须找到对的人’这是个谬论,因为你跟谁结婚,最后要面对的都是你自己。当你是渣的时候,对方肯定也是渣,当你进步了,你的婚姻会变好。”


秀屏不吱声。


“下一个伴侣会好,这也是个错误认识。换个人,只能一时好,因为双方都还没有坦诚地把缺点暴露出来,要是一个人对婚姻的态度不改变,第二次婚姻还会有问题,只不过和第一次婚姻所出现的问题不同而已。”


秀屏说:“我只觉得跟谁都是一样毛病多,说不出你这些道道。”


“你中间跟了人的?”


“不是说了找了人吗?”


“你跟人过日子了的?”


“找了人跟过了日子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睡觉了。”


“你跑题了啊。”


“你说是不是?”大庆坐近来,作势要掐她脖子。


“你滚蛋吧你没跟别人过日子?”


过了,还差点结婚了。但是大庆没说。那个女孩长得像20年前的班花,脾气呢,像秀屏。快结婚时因为装修房子的问题吵了一大架,大庆才发现,以前总是觉得离婚的责任在秀屏,原来不是的,每个人都要自己承担自己,如果不幸福,责任也肯定在自己,说明自己找错了人、还不是最好的自己、自己不接受现实地苛求配偶。自己有这么多错,又怎么能幸福。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那个姑娘,也放弃了此生再婚的念头。


一夜情也有过几次,后来发现吃饭、送礼物、开房间,花钱太多,又个个来路不明,就改为自己用手解决了。


大庆和秀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絮絮叨叨半个多小时过去,酒店那边也已经散场,大家在门口告别,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俩,也没有人给他们打电话。


“这是在给咱制造机会还是把咱忘了?丢了俩人都没发现?”秀屏问。


“制造机会吧,”大庆说:“所以要珍惜呀。”


4,

大庆跟秀屏回了她家。还是老房子,什么都没变,但又像一切都变了,似乎是日子被附上一张老照片——窗帘很旧,地板也返潮,边边角角翘起来,卫生间的门变形到关不拢,床头柜被小狗咬得缺了一个角。


秀屏嘘了一声,跟他说孩子和她爸妈在大卧室,他得跟她去客卧。


大庆像小偷一样跟着她去客卧,想到明天早上一起床就能见到儿子,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这是家。


谁不渴望家。


对别人来说正常的一件事,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


他顺着秀屏睡下来,秀屏说,去关灯。他乖乖地把灯关上,过来压她。她的胸已经缩水,坐着的时候还有点内容,躺下去就像搓衣板上装了颗干枣儿,搓来搓去搓硬了,大庆忽然走了一下神儿,他想班花的胸那么大,在被抚摸的时候会不会舒服的面积要更大一些?再想想男人就算丁丁大一些,快感应该也是一样,便又回过神来,继续抚摸。秀屏的气息还是那样,一种微苦的檀木味。以前他是不讨厌,现是在感慨和喜欢的,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熟悉的体味这样让人安定。


秀屏开始哼唧。


爽完了,她钻到他怀里问:“你看咱班花儿咋胖成那样?”


“我也吓一跳,而且你发现没,她性格也变了。”


“嗯……以前多清高……你是不是喜欢过她?”


“没有。”


“骗谁呀。”


“真没有。你俩变化都挺大,我看到她是震惊,看到你是心疼。”


秀屏微微一笑,说她知道为什么班花变得这么热衷于和男人打成一片,红颜易老,心理落差更大,需要到处证明自己还是招人喜欢的。要是班花小姐一点儿没变,说不定他今天晚上就跟班花跑了。她知道他喜欢过她,全班都知道。秀屏替她叹了口气,但是谁会不老呢,谁都不是神仙。


大庆接着她的话说:“是呀,谁都不是神仙……所以你也应该原谅我,你看我都能原谅你。”


“我咋了?我有啥值得你原不原谅的?”


“你嘴巴毒呀,老骂我窝囊废。”


“那你为嘛要原谅我。”


“因为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确实是窝囊废。”


秀屏高兴起来,把他抱得更紧一些,不一会儿发出微微的鼾声。他把脸埋在她头发里仔细嗅了嗅,酒味,汗味,洗发水的香味,还有她特殊的檀木味。他想起那个初吻,他遗恨当时懂得太少,应该多摸一下她尚饱满的胸,而不是听到她的呻吟就被吓到阳痿。不过,别急,时间还长,慢慢活,慢慢懂得更多生活,既然重逢了,他们都还等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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