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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沏正式入奇隐门的时候,七岁,已然过了最好的习功夫的年纪,但是架不住天赋异禀,在众多哭鼻子的孩童中脱颖而出,成了掌门的第一个关门弟子。
当时的武林风光无限,朝廷羸弱,庙堂之上的事都处理不清楚,因此武林得了个自在逍遥。领头的是九大门派,分别为奇四门——奇正门,奇隐门,奇宣门,奇商门;诡五道——诡成道,诡央道,诡慧道,诡荒道以及诡乾道。
云沏入得是奇门老二,奇隐门。
五年后,帝皇更新换代,新皇手段凌厉,上位五年,世间秩序几乎洗牌重整,武林之中多了许多朝廷鹰犬,奇门诡道更是被压制的怨声载道。
云沏有时在想,风光了几十年的奇门诡道被弄成如今这番模样,大抵和那些武林前辈们喜好动手不动脑有关吧,毕竟动手多了能安的罪名自然就多了,据她所知,之前能排上名号的江湖侠客们,已经半数入过狱了。
所以云沏有时幻想,如果她是武林掌舵者,现状定然不同。因为她不一样,她不喜动手亦不喜动脑,她会投降朝廷,当一个合格的公民,然后带领武林大众,成为新朝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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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是云沏的师弟,长得玉树临风,与她同龄,入门比她晚了半年。
于云沏而言,这个师弟简直是个谜,他有一张好看的正经脸,情绪鲜少外露,常年不悲不喜,表情比寒林寺老主持还要少。
然而人不可貌相,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房中却已经娶了一妻三妾。自打他娶妻纳妾之后,云沏每每看到师弟那张脸,就忍不住好奇,这个人对着他的妻妾们这样那样的时候,难不成用着这么一张充满禅意的脸吗?如果真的,那也是,非常有自己的特色哦。
奇隐门的老大,云沏的师父,在一次朝廷上街维护治安的时候,被恶意碰瓷,以殴打公职人员的罪名压入了大狱,并且迟迟不被提审不被判决,关得这人没了希望。老武林这辈,爱名声如命,非常不喜能屈能伸这个词,于是掌门难以忍受这样奇耻大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自绝经脉于暗黑的牢房之中。
云沏作为首席大弟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只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寻欢街万花苑的花魁房内,街也好,楼也好,名字意味赤裸,以至于她狎妓的名声一出,差点继任不了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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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还是当上了,原因无他,只因被长老们推举的白鹤师弟他说,他志不在掌门,他想当的是辅佐掌门的长老。
奇门诡道各位老大们一听,有点恨铁不成钢,后一想云沏这人,没啥骨气,好拿捏,她当了掌门,意味着奇隐门资源能被其他八派共享,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此看来武林衰败,也不无道理,这时候了还在想着瓜分内部资源。
云沏曾经肖想领头人的位置,但如今这般被赶鸭子上架,吵着闹着被推出来代表奇门去找朝廷讨说法的领头人,她是真的不想当,这么一思考,就恍然大悟了。难怪,白鹤这个臭小子当时推脱的这么干脆。
她要去找师弟商量商量,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她好歹也算是个弱女子,讨公道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能不能让芝兰玉树的他去做。结果他那美貌的妻妾告诉云沏,夫君清晨出门,未归。
云沏不死心,在他院中等到华灯初上,把人等回来了。回来的人满身酒气混着脂粉香,眉眼染着妖冶之气,看着她。她有那么一点说不出话,这小师弟长得,突然有点像妖孽,诱人的妖孽。
云沏话都没说,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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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隐门掌门的死,云沏的软弱,像是本就不那么坚固的木桶出现了一根霉烂的木头,朝廷觉得,这是一举摧毁奇门的绝好时机,于是窝藏要犯的罪名就这样扣到了奇隐门的头上。
这个罪名扣下来的时候,云沏外出了,整日整夜的没回去。长老们四处找不到人,最后小弟子在寻欢街万花苑的花魁房内寻到了她,长老们听说地方后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气得发抖。
云沏满身酒气,坐在掌门之位上,两三天没洗头了,仪容不大整洁,她打起精神看着朝廷派来捉拿要犯的钦差,钦差大人身形高大,身着暗红色官服,上面绣着看不出啥兽的兽,腰间悬着七梅星剑,生的倒是好样貌,只是做的事情和出现的时机都不太好。
与钦差周旋实在是疲累,好在人也愿意与她周旋,喝喝茶吃吃饭的,要犯的事情就被拖延了。饭后云沏酒尚未醒,就急着找白鹤,这个要辅佐掌门的长老真是派头十足,在妓院的掌门都被挖回来陪客了,他一个长老居然还没出现。
结果,白鹤在房中练字。
云沏想给他跪了,她觉得她这师弟要么不是人,要么是高人,风淡云清至此,身家性命全然不顾,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5
周家?
云沏是来问七梅星剑的,她对这剑有那么一点了解,但不知道七梅星剑现在属于周家,那个朝中新起的世家,当今新皇的丈人家。那么说来,那位钦差,应是周家长公子,当今国舅了。
云沏的脑壳突然就痛的厉害,被盯上了吗?
不行,奇门怕是要完,就算不完,奇隐门定是要完。
当天夜里,云沏把门中理智一点的五六个长老召集起来,她想商量一下门派解散保全大家伙性命的事宜。结果刚起了个话头,就差点被这几个理智的长老按着胖揍。白鹤在边上看着,不言不语,任凭云沏和长老间吵得面红耳赤,也没有跟风上去揍她,云沏真是……谢谢他了。
说好了一起劝长老的,这会儿呢?这会儿呢!
门派解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掌门被撤还是可能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门中徒众围在她的院子外面,她一开门就被各种谴责的眼神刺到了,理智的长老们真是大嘴巴啊,都已经驳回她的诉求了还要带人来,过分啊过分啊。
他们说,云沏贪生怕死,行为不端,根本不配当他们的掌门。
云沏简直想点头,实话啊,她是不配啊。但是做人面子还是要有的,她梗着脖子,装作睥睨众生的模样,你们说不配就不配?老子可是上代掌门钦定的。
然后那个钦差就来了,勾着红唇,笑得妖里妖气,有那么一个瞬间,云沏觉得,有点眼熟啊这个钦差。
她扫了一眼门中众人,神他妈,白鹤又没来。
6
钦差从调查窝藏要犯事件,变成了调和人家门派内乱,他半讲道理半威胁,把云沏的掌门之位保住了。
但云沏觉得这个人吧,简直是个搅屎棍,她现在明晃晃看见门徒离去的时候,用眼睛刷刷给她钉上了朝廷走狗的牌子。转头一想,觉得那个形容钦差的名词不大对,但换一个又换不出来,闹心,还要陪他喝茶吃饭游后山,闹心闹心闹心。
钦差在奇隐门呆了七天,门中众人觉得,这个朝廷鹰犬每天无所事事撩掌门,也是个废物。他们对云沏不满直接表现在了行动上,门中大小事宜,他们再也不报备云沏,而是去找了神出鬼没的白鹤。
白鹤这七天过的有些忧愁,因为不管他在哪个角落,哪怕是在茅房,门中众人看到他的眼神都是炽热的,就差直接说出来,长老,快去夺位吧。
终于等到钦差离开,门众眼里出卖了七天色相的云沏片刻都不停歇,飞奔过来找白鹤。
这小子,他娘的又!在!练!字!
云沏的心脏气得活蹦乱跳。
师弟,你娶我吧。她喘着粗气。
白鹤那张正经脸变成了震惊脸。
7
奇四门,诡五道,即使年年衰败也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消散,老话还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但是新皇十分不想看见所谓的武林,因为有了武林就意味着这天下还没在他一个人的掌控中,所以朝廷想要加速他们消失,目前来说最好的手段便是招安。当然云沏对个人来说,有个机会当良好公民她是十分愿意的,毕竟她原先幻想的时候就打算归顺来着。
但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那个钦差这几天妖里妖气地勾引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嫁过去,而奇隐门,是一定要作为嫁妆的。
饶是没良心如云沏者,也知道身为一派掌门,要是这么做,那是真的置门众于水火,而且他们与朝廷之间还夹了个她师父的死,她虽然没脸没皮,也不至于当真一点血性也没。
所以有个最好的办法,掌门换人,而谁都知道,最好的人选,是白鹤。
其他长老是她师父那辈的,脑子和她水平类似,要是他们上位,不出两天,情况与当下没啥区别。
但是白鹤不一样,她睿智的双眼早就看穿了一切,她这个师弟,肚子里的弯弯道道绝对比门内,甚至比武林大多数人都多。而逼白鹤上位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拿东西换,这东西她目前能想到就是逼他娶她,反正他不愿意,事情就好办了。
8
白鹤同意了。
他!同!意!了!
云沏当下跪了,真的就腿一软,跪在白鹤面前,她话里话外都在为白鹤担忧,师弟啊,你是清风明月,我是墙角杂草,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啊?
白鹤语气凉凉,因为我不想当掌门。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哦。云沏完败遁走。
还没想出新的办法来呢,武林里的老前辈们又坐不住了,他们搞了一场并不秘密的秘密会议,商讨的是先下手为强。
下什么手?下什么手??
造反。
云沏听得真是脑壳再次剧痛,武林中人难道真的是只长身体不长脑子的么?
还没轮到她发言,九大门派掌门人已经半数同意了,剩下两个没来,还有个是奇商门的老大,七十六了,折腾不动,算是弃权,但人说了,只要组织需要,门内资源随取。
那就只剩云沏了,她能不同意吗?她能吗?她敢吗?
她在门中长老期待的眼神中,留着眼泪表示了赞同。
云沏去寻欢街万花苑的花魁房内买醉了。这次来找她的不是老长老们,也不是小弟子们,是白鹤。
云沏看着那个清风明月,酒话连天。
师弟啊,如果这次我还能活着回来,你要不要考虑……
我也不会当掌门。
呵呵,幼稚。
9
由九大门派掀起的起义规模不大,但是武林中人大多抗打,而且奇门诡道这名字都取好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非常难搞啊。
打打停停打打停停,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然后起义军突然就败了。
问题出在奇隐门。
云沏万万没想到,自家的阵法会被破。
奇门诡道能坐镇武林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九大门派各自有一份阵法图,九张阵法图合并,是毁天灭地的吞天阵。
这一路造反,他们凭借的便是这个阵,九位结阵人各自结自家那部分,合作得双赢,但是这场战役里奇隐门的那一块突然就被人给破了,就算另外八派极力挽救,缺口仍是存在,兵败如山倒。
云沏是第一个被抓的掌门,倒是没被就地正法,据说是要凑齐九个掌门一块杀,也是颇有情趣了。
她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外面还在战鼓喧天,她有大把的时间思考到底破阵的是何人,用的是何手法。
然后就有人送答案来了,那个钦差,那个国舅,那个满身妖邪之气的周家大少爷,他跟她说,他叫周白鹭,他还有个兄弟,自小流落在外,名叫周白鹤。
很巧,与她师弟名字一样。
更巧,长得也跟她师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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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有个世家,贼牛逼的世家,传家宝是七梅星剑。
这个世家吧,树大招风,被吹倒了,传家宝流落了出去,据说被赏赐给了调查梅家事宜的那个官员。一同流落出去的,还有一对双生姐妹,姐妹两被买来卖去,最后姐姐被卖进了一家花楼,妹妹得了病,被扔进了后山喂狼。
本来悲惨故事差不多到这里就结局了,但是妹妹贼牛逼,活下来了,还天赋异禀,混进了九大门派,成了某派掌门的关门弟子,最后做了门派掌门人。
云沏看着那柄七梅星剑,新仇旧恨啊,但是报不了,她在笼子里头窝着呢。
那个时候云沏其实犹豫过,若是嫁了周白鹭,她弄些小手段,可能周家就会变成第二个梅家,伴君如伴虎,世家更替可比武林门派更替快多了。
但是她对她那个师弟有那么一点小心思,所以抱着希望去问了那句话,虽说也有别的意图,但是她问那句话的时候,心是真的。
师弟同意了,她一瞬间是欣喜万分的,但一想万一日后她的身份败露,被人翻了旧账,那师弟岂不是冤枉,于是又装疯卖傻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来的造反一半是被推上前线,还有一半是她也想问朝廷要个公道,梅家也好,武林也好,朝廷都没给过一个正经的说法就让他们遭受了无妄之灾。
眼下看着那个清风明月,云沏吐了口浊气,图什么呢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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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也是七岁入奇隐门,他习武还行,但是习阵法不如云沏,而奇门诡道的硬性要求是精通阵法,所以就算云沏脑子不如他,师父定下的继任者也是云沏。
不满吗?还行吧。反正意也不在此。
白鹤知道若是自己有一点点想当掌门的意向,根本没人会阻拦,特别是云沏,她简直会把位子擦干净让给他。若如那般,决计不会有今天这番场面,但是那个样子的话,胜利来得太快,他并不喜欢。
所以他看着云沏被哄着逼着,一步步踩进坑里,越陷越深。
内心有波动吗?有吧,毕竟他们也算一起成长了那么些年。但是更多的,是即将收获胜利的亢奋。
云沏看着师弟那张脸,还是好模样,只是嘴角勾笑,同他那个哥哥像得过分,眉眼间一股邪佞之气。
她想跟他单独聊聊,但这个念头一出即散,没什么好聊的。反倒是白鹤,他走到笼边轻言,你放心,你的那个姐姐,已经在地下等好了。
云沏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镣铐锁着,一动就发出巨大声音。
她自嘲的笑笑,到底是没他有脑子。云沏看着白鹤的眼睛,她说,你要不,与你哥哥一道,也去地底下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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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九大门派战败,九大掌门尽数伏法。
然而这其中也并非一帆风顺,比如说,周家的两个儿子,皇帝的大小舅子,离奇惨死在关押奇隐门掌门的铁笼前。
一时间朝廷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认定奇门诡道各派还传有妖法。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朝廷对各门派的后续处置宽松了许多,上头也生怕逼急了,再出现兔子咬人事件。
起义之后,武林还是由九大门派坐镇,只是九大掌门,换成了朝廷的人,武林终究不再是原来的武林。
如果白鹤没有那么自负,那么他应该能知晓,当年他父亲给梅家安的罪名是——妖瞳。
杀人于心,为非于世。
没人知道,云沏最后一次喝醉,那没说完的没皮没脸的酒话。
师弟啊,如果这次我还能活着回来,你要不要考虑……娶我?
第四房小妾我也愿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