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忆之马兰

        挑马兰是件很有诗情画意的事情。试想一下，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青草、阳光的味道，还有花香——田野间油菜花开得热烈，满目金黄，连成一片，极为赏心悦目。间杂白色，那是萝卜花，还有紫色，是抛荒养田种的红花草，学名叫紫云英。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有种故乡的味道在里面。红花草是可以吃的，用来做馄饨馅很不错。这东西是乡下人在不种庄稼的地上随便撒了种子，用来肥田的，长成后一片一片小小的紫色花朵，高高低低在春风中摇晃着脑袋，看上去很像杂草。有次母亲让我去地里割草喂兔子，我偷懒不想走远，看见有块田种满了“杂草”，便去割了满满一篮。回来才知道这是红花草，是别人种的，不能随便割，后来母亲还特意和田地的主人打了招呼。

        马兰却是正儿八经的杂草——可以吃的野草，就是野菜——鲜嫩嫩地采摘来，切碎了凉拌豆干，或炒鸡蛋，淋上香油，很是美味，用书上的话说，叫唇齿间都流淌着春天的味道。这是货真价实的时鲜，是野趣，是儿时最真切的记忆。

        马兰不认地，屋前檐后也常见，但多在田间地头。提把篮子，手握剪刀，走上田埂，拨开两旁密密匝匝的油菜花，田埂上星星点点皆是金黄色的花粉，杂满低矮紧实的绿色杂草——在结实的田埂上也只有这些顽强的生命能够破土生长。要从如许长相大同小异的植物中准确找到马兰是很需要一些眼力的。在这方面我是很不及格的，跟在母亲身后更多的是玩，一会跟着蜜蜂从一个花骨朵跑到另一个花骨朵，一会欢喜地去抓难得一见的桃花田鸡——就是大青蛙，背部花色鲜艳，很是好看，不知是哪位文化人给起了这么一个亦俗亦雅的名字，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青蛙多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出现吧——不久慌慌张张地跑远，因为菜花粗大的根茎边盘着一条彩色斑斓的大蛇——赤练蛇，有毒。不过不是狠毒，如果碰上灰色的三角脑袋蛇就要小心了，这是乡下毒性最强的土鬼蛇，应该是蝮蛇的一种。但是这些插曲都并不影响我玩儿的兴趣。不多时，身上沾满了一片片的金黄，再看篮中，寥寥几棵马兰。可依然很开心，因为妈妈那已经有了满满一篮，晚上有好吃的了。吃剩下的，拿铝饭盒装好，带到学校里去。我高中住校，囊中羞涩，在食堂吃不了好的，一盒马兰头拌豆干，或是马兰头拌鸡蛋，能吃上一星期。

       马兰是要野生的才好吃，后来由于农村施农药过多，野生的马兰近乎绝迹，于是有了人工栽培的马兰，城里菜市场、小吃店乃至大饭店都会有售，可味道就差远了。我现在就很少能吃到记忆中味道的马兰了。有一次回山里外婆家，那边还有野生马兰，而且叶大肥厚，才又能美美吃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