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眠


踩着长长的夜色,紧紧搂着头晕的女儿,一路走着,一路寻找着自助银行的踪迹,任路边幽幽的灯光淋在我们的头上、身上,湿湿的,凉凉的。道路两旁两座未完工的楼房,肃然的挺立着,灰黑色的水泥身体,给夜路增加了几分苍凉。路边的墙角里,几个男人面朝着墙在“浇地”。一家超市的门口,站着几位着警服的人在聊天。看到向征着安全的警服,一颗乱如麻团的心,似乎有了些许的安慰。

女儿发烧两天了,输了两天的液,烧虽然退了,却一直说头晕,天眩地转。看着我的脸,说我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好象一个会变的魔鬼。从梦中醒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嘴里呜呜啦啦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抱着我的腰流眼泪。女儿生病时一向镇定如常的我,这次真的慌了。晚上9点,抓起包,搂着女儿,坐着出租车一路仓惶地又一次来到了儿童医院。

    “白天怎么不来?”医生责问我:“今天晚上先输液,明天早上8点做做脑电图。”经过了两天的折腾,钱包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医院竟然不能刷卡。交了两项化验的钱,就只剩下6元钱了。带着一种无助的苍凉和一种隐隐的悲哀,我搂着女儿沉入了医院门外浓浓的夜色里。女儿不断的呻吟声钻透我的耳膜,急切和无奈,一阵阵灼着我的心。“脑电图,”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隐隐的恐惧一阵阵袭来……

路好长。好想给家人打个电话。老公远离郑州,给他电话除了徒增忧虑之外,别无用处;给妈妈说一声?看看表,23点了,为让爸妈安稳地睡一觉,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路好长。已经走到了南阳路上,平日里满眼的自助银行,如今却了无踪迹。我们就象两个身无分文的流浪者,孤单而无助。拦了一辆出租车,找到了银行,取了钱,回到了儿童医院。       

当女儿手背扎上针的时候,已是午夜12点了。三个观察室和走廊里,满眼满眼的全是各色的人。孩子们或凄厉、或狂放、或孱弱、或无奈的哭闹声,响彻房间,震透耳鼓。我举着吊瓶,穿梭在一张张小床组成的方阵中,找遍了三个观察室,终于为女儿找到了一席立锥之地。

粉白相间的床单上,一轮轮的尿圈圈,一层层的污点点。掀起了床单,露出了墨绿色的床板。宁愿被深色系的错觉所迷惑吧,女儿蜷缩着身体躺了下来。

刚刚躺下,针头跑了,女儿手背象面包一样鼓了起来。头晕加上手疼,我的心,一阵阵被揪起。

10分钟后,针头又一次扎进女儿的血管。

女儿睡了。我站在床头,环视四周。这里,分明就是一个战场中的避难所,拥挤、无序,大批量的尿味与屎味的混合体充斥其间。一张张短小的童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已经打完针的,一家三口躺在床上睡了;正在打针的,父母在一旁凝视着,呵护着,满脸的疲惫与焦灼,却挡不住那份怜爱与心疼;躺在床上的婴儿,静静地吸吮着妈妈的乳汁;头上扎着针管的孩子,偎在女人的怀抱里,辛勤的男人跑进跑出,端尿盆,拖地,沏热水,洗毛巾,给孩子擦脚心,驮着满头的汗水,倾听着女人的训斥,却挡不住一脸的无怨无悔;一位母亲蹲在水盆前,捧着膨胀的乳房,挤出多余的乳汁,对咫尺之遥对面坐着的那位陌生男人视而不见;床上搂着孩子睡觉的那个女人,大半个后背和粉红色的内裤赫然在目;走廊里,高举着吊瓶的男人们,象一位勇往无前的昂扬的战士,吊瓶后面,总是跟着一位女人,双手托着孩子,有节奏地晃着,晃着。数支这样的小分队,就在走廊里不住地巡回、放哨;“技术不行就不要打!”一个男人极度不满的斥责,紧皱的双眉就象一朵逃到了冬天的枯黄萎缩的喇叭花,他的孩子针头跑了。

不断有新进的一家三口,让多占床位的人们腾出位置的时候,换来的多是极不情愿的慢吞吞。因为,他们的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如何躺得舒服。然而,别人的孩子在别人的心目中,又何尝不是最重要的呢。

电视里,午夜剧场里的那些人物们,自顾自地欢声笑语。而避难所里,没有欢乐,只有忧虑与焦灼,不安与无奈。

时间过得好慢,夜的路好长。一针过后,女儿的头是否还会晕?我,静静等待着女儿醒来,就象一个无辜的人在等待宣判。

换药的时候,女儿醒了。女儿说,头不晕了。堵在心头的石头被挪走了一半。女儿说:“妈妈,你怎么不睡,你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够,你说今天要补过来的。妈妈,你睡吧。”是的,女儿昨天晚上第一次从儿童医院回来,3点开始折腾,发烧,吃药,呕吐,再吃药,再呕吐。用棉球蘸酒精擦额头,直到天亮。说好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的……

时间从来没有这样的慢过,夜的路从来没有这样的长过。我知道,此时的自己头发蓬乱,满脸的油腻,眼睛疲惫无神。然而,都顾不得了。我伸长了脖子,只想一头冲破这漫长的黑夜。

捱到早上8点,给女儿做了脑电图,脑地形图。一切正常。

走出医院大门,朝起的太阳红红地跃上了楼顶。

天,终于亮了。

          2009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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