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328】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道义。2021-09-24

25、

当初,王僧辩与陈霸先一起消灭侯景,两人感情好得不得了,王僧辩为儿子王頠(wei)娶陈霸先的女儿为媳,不巧王僧辩有母丧,没有能成婚。王僧辩居于石头城,陈霸先在京口,王僧辩推心置腹的对待陈霸先,王頠的哥哥王觊屡次进谏,不听。后来,王僧辩接纳贞阳侯萧渊明,陈霸先遣使苦苦劝阻,往返四次,王僧辩不从。陈霸先切齿悲叹,对亲信说:“武帝子孙很多,唯有孝元皇帝(萧绎)能复仇雪耻,他的儿子有什么罪,而忽然废黜!我与王公同处于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朝之间,突然改变立场,外依戎狄,援立一个不符合继位次序的人,他打算做什么!”于是秘密准备宽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准备作为赏赐之用。

这桥有人报告北齐军队大举在寿春集结,将要入侵,王僧辩派记室江旰(gan)通知陈霸先,让他做好准备。陈霸先乘机把江旰扣留在京口,举兵袭击王僧辩。

九月二十五日,召部将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陆人徐度、钱塘人杜稜一起商议。杜稜认为有困难,陈霸先担心他走漏消息,以手巾绞住杜稜脖子,昏绝于地,然后将他禁闭于别室。部属将士,分赐金帛,命弟弟的儿子、著作郎陈昙朗镇守京口,知留府事,命徐度、侯安都率水军直扑石头城,陈霸先率步骑兵从江乘县罗落桥出发,约定在石头城会师。当夜,水陆两军同时出发,召杜稜同行。知道政变密谋的,只有侯安都等四人,外人都以为是江旰征兵抵御北齐,不以为怪。

九月二十七日,侯安都引舟舰将要进军石头陈,陈霸先拉着马缰,还未前进,侯安都大惧,追到陈霸先处,骂道:“今日作贼,事势已经造成,生死都要决断,你在后面拖拖拉拉是要观望什么吗!如果败了,我们都得死,你晚一步到能免于砍头吗?”陈霸先说:“安都发我脾气!”于是前进。

侯安都抵达石头城北,弃舟登岸。石头城北边是丘陵,不怎么险峻。侯安都身披铠甲,手持长刀,士兵们把他举起来,投入矮墙之内,众人随之而入,一路挺进到王僧辩卧室。陈霸先兵也从南门入城。王僧辩正在处理公务,外面进来报告有兵,一会儿工夫,军队从内宅杀出。王僧辩急忙逃走,遇上儿子王頠,与他一起冲出官厅,率左右数十人苦战于议事厅前,力不能敌,一路退走,登上南门楼,叩拜请求哀怜。陈霸先想要纵火烧楼,王僧辩与王頠都下楼,接受逮捕。陈霸先说:“我有何辜,你要联合齐军攻打我?”又问:“你为什么完全没有防备?”王僧辩说:“我把北方大门委托给你(京口是建康北方门户),怎么叫没有防备?”

当晚,陈霸先缢杀王僧辩父子。不久发现,根本没有北齐兵要来这回事,而这也并非陈霸先故意安排的假情报。前青州刺史、新安人程灵洗率所部救援王僧辩,力战于石头城西门,军败。陈霸先遣使招谕,过了很久才投降。陈霸先赞赏他的忠义,任命他为兰陵太守,命他助防京口。

九月二十八日,陈霸先发布檄文,通告中外,列数王僧辩罪状,并说:“刀斧所指,唯王僧辩父子兄弟,其余亲党,一无所问。”

九月二十九日,贞阳侯萧渊明逊位,搬出皇宫,退居私邸,百官上晋安王表,劝进。

冬,十月二日,晋安王萧方智即皇帝位,大赦,改年号为绍泰,朝廷和地方文武官员赐位一等。任命贞阳侯萧渊明为司徒,封建安公。通知北齐说:“王僧辩阴图篡逆,所以诛杀。”仍请称臣于北齐,永为籓国。北齐派行台司马恭与南梁人盟誓于历阳。

华杉曰:

《梁书》评价王僧辩说,自从侯景寇逆,世祖萧绎据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托给王僧辩,等到克平祸乱,他的功勋也很显著了。敬帝萧方智是高祖萧衍的孙子,世祖萧绎的儿子,他继位是理所应当。王僧辩居于将相之位,行伊、霍之义,却因为齐军胁迫,旁立支庶。如果他是要行忠义,这离忠义也太远了吧?树国之道既亏,为自己谋身之计又不足,自致歼灭,悲矣!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王僧辩因为胆怯,把皇帝废立轻率处置,自己刚刚扶上去的萧方智,又拉下来换成萧渊明。本来立了一个梁国皇帝,换成了一个齐国的儿皇帝,当然是让梁国人不服,而又让英雄人物如陈霸先,看到了机会。

王僧辩与陈霸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认为陈霸先是他的部下,可是他们的上下级关系,授权来自于萧绎,他既背叛萧绎,陈霸先跟他就没有什么上下之义了,他却对此毫无概念,根本不把陈霸先的意见和立场当回事。陈霸先问他为什么不设防备,他说你就是我设的防备。这话扎心了。

有句话说:“没有永恒的道义,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大错!应该反过来,“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道义。”为什么呢?你一心想要趋利避害,但是你并不能做出正确判断,也预见不了未来形势的发展。比如王僧辩就是想要保住利益,他怎么知道自己保住利益的举动,结果让自己掉了脑袋呢?陈霸先只要道义,该干就干,而且敢干,他反而干成了。陈家天下,最后是王僧辩送给他的。

有“求仁得仁”,没有“求利得利”,为什么呢?因为求仁得仁是有保障的,可能生,也可能死,但是“仁”,我只要自己愿意做,就一定能做到,能得仁,能成仁。求利呢,也是可能生,可能死,但是“利”,不一定能得到。仁义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利害生死,是上天安排的,自己控制不了。搞清楚这个哲学,就大仁大义大智慧了。

26、

十月四日,北齐主高洋进入晋阳。

27、

十月五日,南梁加授陈霸先为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州、南徐州二州刺史。十月六日,任命宜丰侯萧循为太保,建安公萧渊明为太傅,曲江侯萧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28、

十月十一日,尊奉皇帝生母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子王氏为皇后。

29、

杜龛仗恃岳父王僧辩势力,一向对陈霸先不礼敬。在吴兴,每每以法条制裁陈霸先宗族,陈霸先对他怀有很深的怨恨。等到将要图谋王僧辩,密使哥哥的儿子陈茜返回长城(陈霸先家乡),设立栅栏,以防备杜龛。陈僧辩死,杜龛占据吴兴,拒抗陈霸先,义兴太守韦载以本郡响应。吴郡太守王僧智,是王僧辩的弟弟,也据城自守。陈茜抵达长城,收兵才数百人,杜龛派部将杜泰率精兵五千杀到,将士相视失色。陈茜谈笑自若,布署恰当,众心才安定下来。杜泰日夜苦攻数十天,不克而退。

陈霸先派周文育攻打义兴,义兴郡所属各县士卒,都是陈霸先旧部,善于用弩,韦载收集得数十人,用长锁把他们系在一起,命自己亲信监督,命他们射击周文育军,约定说:“十发不能两中者死。”所以每发则击毙一人,周文育军稍稍退却。韦载于是在城外沿水设立栅栏,相持数十天。杜龛派堂弟杜北叟将兵拒战,杜北叟战败,逃回义兴。

陈霸先听闻周文育军作战不利,十月二十四日,上书皇帝,请求亲自征,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卫宫城。十月二十七日,抵达义兴,十月二十九日,攻拔韦载水栅。

谯州、秦州二州刺史徐嗣徽的堂弟徐嗣先,是王僧辩的外甥。王僧辩死,徐嗣先逃奔徐嗣徽,徐嗣徽献出本州,投降北齐。等到陈霸先东讨伐义兴,徐嗣徽秘密联合南豫州刺史任约,将精兵五千乘虚袭击建康,当天,入据石头城,游骑兵抵达宫城下。侯安都紧闭城门,藏起旗帜,对外示弱,下令城中说:“登城墙偷窥者斩!”到了晚上,徐嗣徽等收兵回石头城。侯安都连夜做好战备,将要天亮时,徐嗣徽等又到,侯安都率甲士三百人,开东、西掖门出战,大破徐嗣徽军,徐嗣徽等奔还石头,不敢再逼近宫城。

陈霸先派韦载族弟韦翙(hui)带信晓谕韦载,十月三十日,韦载及杜北叟都投降,陈霸先优厚抚慰他们,任命韦翙为监义兴郡,把韦载安排在自己左右,与他谋议。陈霸先卷甲回建康,派周文育讨伐杜龛,救援长城。

陈霸先部将黄他攻打王僧智于吴郡,不能攻克,陈霸先派宁远将军裴忌协助。裴忌选所部精兵轻装倍道兼行,从钱塘直扑吴郡,夜里抵达城下,鼓噪进逼。王僧智以为大军到了,轻舟逃奔吴兴。裴忌入据吴郡,陈霸先于是任命裴忌为太守。

十一月三日,北齐派兵五千人渡过长江,占据姑孰,以响应徐嗣徽、任约。陈霸先派合州刺史徐度在冶城设立栅栏工事。

十一月三日,北齐又派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将兵一万人,在胡墅运米三万石、马一千匹进入石头城。陈霸先问计于韦载。韦载说:“齐师若分兵先切断三吴道路,攻略东方土地,则大事去矣。如今可紧急于淮南侯景故垒基础上筑城,以打通东方交通线,再分兵截断敌军粮道,让他们进兵没有补给,则齐将之头,十天之内就能送来。”陈霸先听从。

十一月六日,陈霸先派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毁北齐船舰一千余艘;仁威将军周铁虎截断北齐军运输线,生擒其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命韦载于朱雀桥修筑侯景旧垒,命杜稜驻守。北齐军在仓门、水南设立两处栅栏工事,与南梁兵相拒。

十一月十五日,北齐大都督萧轨将兵屯驻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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