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万明
邓菁菁步履不停的向前走,她没有等我,也不期待我接着说下去。
我有些失落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她突然转过身,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对我大喊。
“白华林,你这个呆子,我希望下辈子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这样我就可以大胆的来追你!”
我兴奋的看向邓菁菁,她的影像在我的眼前逐渐模糊,她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我的视线。
莲湖公园明晃晃的街灯正绽放出洁白的光芒,大道上来往的行人彼此间谈笑风生,我一路沿着街道往公交站赶,心想我可不能错过回宿舍的最后一趟公交。
东莞市夜色正浓,我坐上了往返厂区的最后一趟公交,我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自己未来的人生。
人一到30岁总会对各种莫名的事情紧张起来,比如别人的一句你怎么还不结婚?或者一句你都30岁了,连小孩也没有?人最怕的就是比较,而我最害怕的是旁人有意无意的关心。
末班公交车在大道上急速飞驰,窗外的景色也逐渐模糊,人的幸福可能大同小异,但不幸真的各不相同。
我顾影自怜的想着自己的人生,我开始抱怨为什么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为什么自己的智力不如林木村的何建国和如今在北京化工厂担任业务经理的肖寒?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我的人生会变成这样都是自己造成的;30岁前我从未好好规划过自己的人生,没有真正去付出努力,也没有真正下过一次决心,我盲目的活着,盲目的任由自己被命运反复摆弄;表面上我可以说是自己时运不济,但实际上是我自己不够努力导致的。
下了公交,远远看见一位骑着摩托的青年男子飞驰而过,不远处传来一名青年女子的尖叫。
“快!抓抢劫犯!”
我转头一看,一位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子正双手紧紧抓着被抢的蓝色小提包,骑摩托的青年男子不停的用脚踹她的手,他见这样没有奏效,于是加快马力飞速前进。
女子的脸和手臂因为和水泥地的剧烈摩擦逐渐血迹斑斑,我见状立马呼喊保安。
“大哥,这里有人抢劫!快救命!”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慢步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快熄灭的烟头,他不紧不慢的朝我嚷道。
“急什么急?真是的,这种事情在这里不是很正常么?”
我立马拿起手机报了警,我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说道。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人命关天!”
女子筋疲力尽的放开手中的蓝色提包,青年男子望着我们笑了笑,然后骑着摩托扬长而去。
我随即打电话给钱林,他二话不说赶到厂门口。
“人呢?赶紧的,快送到医院!”
我从厂里借了一辆摩托,钱林双手抱起浑身血迹斑斑的青年女子坐在后座,一路上他不停的给那个女子打气。
“你可要坚持住啊!想想你的父母,你的亲人!”
我转头望去,她手上的伤痕还不断的朝下流淌着滴滴血液,我赶紧停下车去商店买了医用纱布,我和钱林一齐将她的伤口快速的消毒随即包扎。
她紧闭着双眼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今天不能做生意了,弟弟的学费怎么办! ”
钱林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
“别想其他的了,现在送你去医院最要紧!”
我继续骑着摩托向深沉的夜色里快速的行驶着,路两旁还有星星点点的行人驻足观望。
大约11点左右我们将她送到了桥头医院,穿白大褂的医生赶忙进行检查。
“她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暂时昏迷,手臂和脸只是轻微擦伤,待会儿你们给她办个住院手续。”
我和钱林共同垫付了住院费就匆匆离开了,第二天一起到派出所做了笔录,然后回答了警察的一些简单问话就开始继续上班了。
1995年6月中旬是每逢车间最忙碌的时候,欧洲和非洲的收音机订单和音响订单逐渐增多;那时候的东莞民众,多数家里都会购买收音机,在收音机流行的那段日子里,能每晚准时收听广播对务工人员来说是一种听觉的享受。
四条大线清一色穿蓝色制服的女工正有条不紊的对着流水线急速而下的电路板展示着自己精湛的作业技巧。
后端修理部传来浸锡机轰隆隆的鸣叫声,十多个锡炉正鳞次栉比的整齐排列着,后端的修理工们也双手不停的处理着短路、少锡等不良故障,后端不时的传来某位修理大姐的骂声。
“李双双,你个缺心眼的,又把电容插到电阻孔里了!”
“你瞅瞅,你流失了多少不良品,我们修你的不良就修了几大盆了!”
李双双面色羞愧的听着那些话,她一言不发的静静的朝我这边跑过来,拉长陈小曼立刻上前顶位。
李双双的脸色越来越红,她泪流满面的望着我说道。
“白科文,我要辞工!”
我在脑海里不断思考该怎样回复李双双才更为稳妥,我害怕脱口而出的话伤害这位年轻姑娘,更明白李双双的心是那样脆弱又敏感,她见我沉默不语接着说道。
“呜呜呜!我老是犯错,总是给后面的修理大姐添麻烦!”
“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再说了你仔细一点就好,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我相信你!”
李双双停止了哭泣,她有些感激的望着我说道。
“白科文,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会同意我辞工。”
“还好你挽留了我,不然我真的要后悔好久!”
“我舍不得小曼姐,更加舍不得郑桂秋,她对我那样的好!”
“好了,以后做事细心一点,赶紧去忙吧!”
李双双喜笑颜开的跑回了自己的工位,再往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流失过不良品。
我常常在想,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之分,这世界上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我会努力去履行自己的工作职责,也会平等看待每一位与我相遇的人,再我看来有情有义比足智多谋可贵,贫穷正直比位高权重可贵。
傍晚时分,浓密的夜色降临东莞这座城市;到了晚上一个婀娜多姿的东莞才真正苏醒,街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网吧里门庭若市的年轻人,都给这座被誉为世界工厂摇篮的东莞平添几分特色。
吃过晚饭后,我和钱林一起去企石镇商业街采购几身像样的衣服,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单身男人,东莞还有很多,比如我的下属陈军,还有修理部的几位组长也仍然单身。
东莞男人单身的原因无非三种,第一种模样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第二种每次和女生交往都太抠,第三种心里还装着前任始终无法忘怀。
钱林属于第二种,而我很不幸的属于第三种。
我们正准备迈出厂门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穿着黑色纱裙的女子在不远处朝我们朝手。
“两位靓仔,昨天谢谢你们!”
女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用白色的手绢擦了擦眼泪随后缓缓说道。
“真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昨天如果不是两位靓仔的搭救,恐怕我都没命供养我那正在读大学的弟弟。”
她说完随即从提包里拿出一叠钱急忙塞到钱林手里。
“这是昨天你们为我付的住院的钱,还有另外的钱是感谢金。”
“你们是在工厂上班的,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啊!”
钱林连忙将一叠钱抽开,他随即将多余的钱还给了她。
“你昨天遭遇的那些事情,在我们香港救死扶伤那是天经地义,所以不用拿感谢金给我。”
我笑着附和道。
“人没事就好,这些多给的钱我们真的不能要,你想想你那弟弟还在上大学呢?”
钱林突然问道。
“对了,这位女士,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子面色潮红,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我叫陶小菊,在一家酒店上班。”
“其实我也不想隐瞒你们,毕竟你们救了我的命。”
我给钱林使了一个眼色劝他不要再继续问下去,我微笑的对她说道。
“人没事就好!”
陶小菊急切的想要将心中的郁闷一吐而快,随后她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她的经历。
“我是河南人,我爹妈死得早,我长到15岁的时候就出来工作了。”
“我弟弟比我小一岁,他模样长得可俊了,读书也用功。”
“他和我说他要读书,他想上大学,他说的我那叫一个心疼,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姐弟两心连着心,他的心思做姐姐的哪能不知道?”
“每次他想买什么都不告诉我,小小年纪就和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一起上街卖水果,我每次想到这些都会心疼,爹妈丢下我们不管了,我哪能也丢下我那可怜的弟弟不管!”
陶小菊用白色手绢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然后继续哽咽的说道。
“他不读书就会没出息,他读了大学就可以找好工作,见更大的世面,他可以认识好多好多人,那样他就可以把陶家发扬光大。”
“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弟弟也像我一样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像那些农民工人给人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还讨不到工资。”
我和钱林眼眶泛红深表理解的看向她,此刻我们的心里对她满怀敬意。
“可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要养活自己和供弟弟上大学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别的技能,去电子厂做普工工资只有几百块,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哪够啊!”
“无奈在同村老乡的介绍下来到东莞这里做起了酒店按摩女。”
陶小菊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幸经历,她同时又庆幸因为自己的努力弟弟得以上大学。
陶小菊走后,昨夜拒不报警的保安大叔快步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还有逐渐干涸的泪痕。
“小伙子,昨天你们报警,大叔我之所以阻拦是有原因的!”
钱林看着年过半白的保安大叔如此轻声细语的解释,他脸上不悦的神色也渐渐缓和。
“我的儿子王二宝,以前也在这个厂里打过工。”
“他是我们老王家三代单传,我把他当我的心尖来疼。”
“你们知道吗?你们能理解我这个糟老头的心情吗?三年前他去网吧,一般我儿二宝玩到十点就回家,可是那个晚上他整夜未归?后来我报了警,可是他们找了三年都没找到?我那苦命的儿呀,当爹的都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谁会关心我们爷俩的死活!”
“今年6月中旬我的姑妈去老街口买菜?”
我急忙扶住即将倒下的保安大叔关切的说道。
“别急,您慢慢说。”
他顿了顿看向我和钱林接着说道。
“姑妈走到街口就一直听到有人小声在喊:“三姑奶!”姑妈一听这声音觉得耳熟,转过街角一看,里面有一个断手断脚头发脏乱的乞丐嘴里轻声的喊她。”
“姑妈走进一看就问:“小伙子,你找谁?”然后那个乞丐小声的说:“三姑奶我是王二宝,老王家的三代单传,您还给我求过平安福了。”
“姑妈看到二宝这样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握住我儿二宝的肩膀哭着说:“宝儿,你咋成这样了?你晓得不,你爹为了找你都急疯了!”
“我儿二宝喊姑妈小声点,然后几个强壮的大汉就走了过来,我儿二宝说:“三姑奶,你赶紧假装放钱到我的碗里勒,等会他们起疑了,我可就活不了了。”
作者简介:宋万明,写作爱好者,知识产权行业老司机,专利分析预警高度爱好者,乐天派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