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东京城郊有座隐于雾中,层峦叠嶂的山峰,当年一仙人路过此山,酒瘾发作,盘踞此山的一条小白龙献了一瓶果子酒给仙人。
仙人大喜,收了这条白龙为徒,传予修仙道法。并将此山唤叫“灵龙山”,小白龙修成人身后,自称“一心法师”。
这日清晨,一心法师翻完仙人所赠的那本道书,将道书放到桌上,忽然想起仙人那句“修行,除了要持之以恒,还需增广阅历。”的临别之语,不禁自言自语道:“好似好久没有下山了,不知山下如今是何情形,也好,下山瞧瞧去,长长见识也好。”
他是洒脱率性之人,说走就走,把道书放进袖中,背着双手,信步往山下走来。
山道平缓,两旁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有些老树的绿荫覆盖了整条道路。
日子已近十月,山道旁长满了金色桂花,黄色菊花和白色茶花,各式各样的花朵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小溪旁的桃树长满了粉中带白的蜜桃,个个硕大无比,让人见了垂涎欲滴。
天气极好,金乌在天上昂首挺胸地大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小溪上,溪水清澈,泛出金色涟漪,溪里的红色鲤鱼追逐着青色小虾。溪旁有几头彩色麋鹿正低着脑袋喝水,竖着的耳朵左右晃动,一听声响,立刻四散着跑开。
一心法师走在山道之上,见着这些美景,顿觉心旷神怡,气息畅通,往日里道书上一些悟不透的关节顿时豁朗开朗,他边走边想,怪不得仙人临走时交代不可只是死背道书,还应多走多看,看来这趟下山应会收获颇丰。
他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山下,顺着小溪的方向往前走,又走了半个时辰,发现前方有个小镇,镇上有条宽阔大道,大道两旁的小屋连墙接栋,屋边杨柳鳞次栉比,今日刚好是赶集的日子,镇上行人熙熙攘攘,人烟鼎沸,店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极为热闹。
一心法师在山中清心寡欲地生活多年,从未见过山下这般热闹情景,带着好奇,走进了小镇。
小镇大道由南向北,商铺密集,极为繁华。大道最前是猎户们叫卖野味的摊位,有卖野狐,野鹳,山鸡和野猪肉的,各种野味琳琅满目,烦不胜数,猎户们大多是直爽人,不喜讨价还价,装着野味的竹笼前都标注了价格,明买明卖,童叟无欺。
接下来是出售果子的摊位,售卖各种沙塘冰雪冷丸子,梅子姜,金丝党梅,香橙元,糖葫芦,这排摊位最受小孩青睐,摊位前站满了带着孩童的行人。
再往下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有卖沙鱼两熟,乳炊羊,生炒肺,金丝肚羹,和垂丝羊头的,最有特色的是一排河鲜摊位,有炸冻鱼头,炒蛤蜊,紫苏鱼,炒蟹,炸蟹等时兴河鲜小吃。
一心法师是灵龙修成人身,原本就喜好各类海河鱼鲜,见到这排小吃摊位前人山人海,不觉感到饥肠辘辘,便背着双手走上前去,准备找个摊位大快朵颐一番。
正好目之所及,一面“蟹酿橙”的迎风旗子映入眼帘,他抬手摸着眉毛轻声道:“蟹酿橙?螃蟹和橙子如何做成小吃,有趣有趣。”说完走近这家摊位,坐到位子上,细细端详起摊主如何烹制这道有趣的河鲜。
摊主是位七旬老人,慈眉善目,须发全白,个头不高,有些驼背,脸上带着匠人特有的认真神情。只见他从筐里挑出一个又大又黄的熟橙,用刀割去橙子顶部,剜掉橙内果肉,留下少许橙汁,然后从蒸笼里取出已经蒸熟的螃蟹,手法熟练地用小刀将蟹肉蟹膏挑出,填充到橙子内部,接着用刚刚削去的橙子盖重新盖上,放入小甑内,小甑里早已填满了米酒和白醋,最后将小甑放入蒸笼,快火蒸熟。
他制作蟹酿橙的手法极为纯属,一会儿就能制做一甑,让人赞叹。
摊主身旁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应是他的孙女,样貌清秀,主要负责为客人端送小甑,为摊主打打下手。她见一心坐到摊前,连忙将碟筷和小甑放到一心面前,一心闻到小甑内螃蟹和黄橙相辅相成的香味,赞道:“好香。”说完打开小甑,用筷子夹起橙内的蟹肉蟹膏,蘸点小碟内的醋和盐,放进嘴里,感觉犹如一朵甜美的菊花在口中缓缓绽放,闭眼细细品味,忍不住再次赞道“黄中通理,香甜得宜,真是人间美味。”
摊主的孙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位脸庞如玉,白衣胜雪,长发披肩,风韵娴雅的公子,心中暗暗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好像从画里走出来一般,闭目皱眉都令人觉得好心疼。”
“小清,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连你黄爷爷来了也不打招呼?”只见一位年约七旬,皱纹满脸的老者,拄着根拐杖,晃晃悠悠地坐到了一心身旁,对着摊主的孙女打趣道:“过完年你也十七了,看来也到了你爷爷给你找夫婿的年纪了。他若是不上心,你黄爷爷帮你找个如意郎君如何?”
唤作小清的丫头瞬时红了脸蛋,犹如刚长熟的苹果,娇滴青翠,妩媚可人。只见她从蒸笼里拿出一甑蟹酿橙,放到老者面前,轻声道“黄爷爷莫开小清玩笑,不然以后小清再也不理您了。”
“哈哈哈,咱们小清长大了,会害羞了。好好好,黄爷爷不开你玩笑。”老人笑道。
“老黄头,今日照旧吗?”摊主放下手中的活,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笑着问。
“照旧照旧,好些日子没跟老哥你喝一壶了。”
摊主笑着从桌下拿起一壶酒,笑道:“二十年的女儿红,今日我们不醉不休。小清,把打烊的牌子挂上去。”
小清递过来碗筷和酒杯,嘟喃道:“这么早就打烊啊,真是两个老酒鬼。”
二老相视,调皮一笑。
一心刚刚品尝完那甑蟹酿橙,正闭目回味。那老摊主把酒杯放到他面前,笑道:“这位公子风姿卓雅,不想也是饕餮中人,是否赏脸一起喝一杯。”
一心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酒杯和带着笑容的两位老者,眨了眨眼睛,用手挠了挠眉毛,拱手道:“既然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老头提起酒壶,往三个酒杯里斟酒,待酒杯斟满,他放下酒壶,拍了下桌子,大声笑道:“相逢不如偶遇,今日既然有缘,咱们这第一杯干了。”
一心和摊主举起酒杯,连说甚好甚好,碰杯后三人一饮而尽。
小清望着三人饮酒模样,轻声叹道:“这位公子长得这般好看,原想是个知书达礼的书生,没曾想居然也是个酒鬼,唉。”
一心听后,倒也不懊恼,莞尔一笑。
倒是摊主放下酒杯,笑骂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方乃男子汉本色。以后你要是嫁个滴酒不沾的男人,有你苦果子吃。再说我也不答应。”
黄老头又举起酒杯,对摊主道:“老白头,这小清要是嫁个不喝酒的男子,就没人给你买酒喝了,你当然不答应拉,哈哈哈。不过冲你这句话,我敬你三杯。”二老碰杯后又连干三杯,倒是豪气。
一心在灵龙山上孤身修道,已然十几年未曾与人交往。今日下山,偶遇这两位豪爽有趣的老人,心情畅快无比,便与二老开怀畅饮起来。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一心乃白龙修炼而成,饮这人间之酒就如饮水一般,脸色不变,反倒越喝越是清醒。二老年岁已大,不胜酒力,已然有些微醺。
只见摊主大着舌头问道:“老黄头,你那橙园是否有找人去看一看,我这摊子用的不是你橙园里的橙子,总觉得少了那一点点味道。”
老黄头摇头道:“找了附近好几个出名的和尚和道士,刚开始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得道高人,专门降妖除魔,必定是马到功成,不曾想人一进我的橙园,全都迷失了方向,哀呼一声,都被脱个精光扔了出来。想来,我那橙园只能被那些妖怪霸占去了。”
一心放下酒杯,望着老黄头道:“黄老丈,你家的橙园进了妖怪吗?”
老黄头叹了口气,也不接话,端起酒杯,喝起闷酒。
摊主往一心的酒杯里斟满了酒,轻声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做这蟹酿橙的生意,原料最为重要,螃蟹需新鲜肥美,橙子要酸甜多汁。老黄头原本自己经营着一个橙园,里头的橙子个个饱满多汁,酸甜得宜。我这摊子最喜欢用他家的橙子。只是几个月前,不知是哪里来的妖魔,占了他家的橙园,现如今他家橙园里满是黑雾,人一进橙园,就辨不清东南西北,还会被敲晕脱光了扔出来。”
一心点了点头,用手摸着酒杯的杯缘,皱了皱眉头道:“原来如此。”
“说句实话,我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心想找个能人异士,把妖怪赶出橙园就好。没想到那妖怪十分厉害,也不知有几只。我找遍了十里八乡出名的捉妖师,居然没有一个能在橙园里待满一个时辰。唉,不知何方神圣阿?”
“这有何难。”一心法师莞尔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道:“正好小生略懂一些法术,二位老丈可带我前去,我跟那妖怪理论一番,让它将橙园还给黄老丈就是。”
二老瞪大着眼睛望着一心,老黄头想了想,以为一心是酒壮人胆,苦笑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这橙园里的妖怪确实厉害,不是在下对公子的法术不放心,只是那些成名多年的捉妖师都败下阵来。为公子安全考虑,还是莫去的好。”
摊主点了点头,道:“都怪我这老儿多嘴,公子莫见怪,我们还是喝酒吧。”
一心微微一笑,双指一点,将杯中酒水用灵气吸出,幻化成一条活灵活现的酒龙,只见这酒龙在桌上长叫一声,嗖的一声飞入云中。
须弥间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似乎有一条云龙在天上翻腾飞舞,蜿蜒盘旋。一心用手一挥,乌云散去,阳光重回人间,那酒龙从云间穿梭而回,化做酒水滴入酒杯。一心端起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道:“二位老丈以为如何?”
二位老人望着一心,瞠目结舌。小清呆呆地望着他,口中喃喃道:“我就说天下间哪里来这么俊俏的公子,原来是个仙人下凡。”
老黄头缓过神来,拉住一心的手,急道:“公子真乃活神仙,我这就带公子去我的橙园。”
摊主对小清道:“丫头,等下你收拾一下摊子,我和你黄爷爷带这位公子去橙园捉妖。”说完回过头来,对一心问道:“对了,方才和老黄头光顾着喝酒,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一心挠了挠眉毛,轻声笑道:“不敢,在下姓一,单名一个心字,二位老丈可叫我一心,或是小一。”
“哦,原来是一心大师。”老黄头拱手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得道高人,等下还需要您出手相助。一心大师,我府里备有银两,等您捉妖后,自当答谢于您。”
一心站起身,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俗话说得好,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更何况我们三人一见如故,算起来也是酒友吗。您老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捉完妖后,请我喝顿酒就行。”
老黄头和摊主连忙点头称是。摊主交待了小清几句,便和老黄头带着一心来到了湖边的黄家橙园。
橙园在大湖的北岸,湖水波浪不惊,犹如镜面一般,整片整片的橙树延着湖岸一直伸展到连绵的小山脚下,山下和山上都种满了银杏树,橡树和樟树。
原本是一片宜人的湖光美景,只是橙园内黑雾密布,电闪雷鸣,让人感觉诡异无比。
一心微微一笑,轻声道:“雾锁雷雨阵,道藏有云,雷不终朝,骤雨不可终日。孰为此者?天地乎,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雷雨乎?能祭出此阵的,想来还不一定是只妖怪。”说完,扬手一挥,只见他周身泛起白光,轻轻步入橙园。
一心缓缓步入橙园,也走进了橙园内的“雾锁雷雨阵”。站在橙园外往里看时,整个橙园被黑雾笼罩,异常诡异。
走进橙园后,一心目之所及都是浓雾,整片橙园灰蒙蒙一片,耳朵传来不远处电闪雷鸣和倾盆大雨之声,头上时不时会有惊雷响起,身旁四周闪电密布,若不是一心用灵力将周身护住,早已被雷电击伤,更遑论驱妖降魔。
一心从袖间抽出绿笛,抵在唇间吹奏,曲音深邃宽广,绵延悠长,在橙园内穿透震颤,威慑四方。
随着笛音越来越响,一心周身的光圈越来越广,逐步驱散眼前黑雾,只是光圈到了离一心约十丈之处,就无法再逼退黑雾一步。
“奇怪了,仙家破阵曲居然不顶用。”一心放下绿笛,左手摸着下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雾锁雷雨阵乃仙家阵法,道藏有云,雷雨来自隐雾,破雾可去雷雨,我用堂堂正正的破阵曲居然驱不散这浓雾,莫不是我的法力和这刚直的破阵曲不合拍。不对,眼前这阵法似乎有些不伦不类,按说雷雨阵是仙家用来镇守山门的,杀伤力不强。而面前这阵法不仅雾浓,且雷电频现,似乎布阵之人火候未到,用了仙家法宝作为阵眼。好,就让我找出这阵眼所在。”
一心拿定主意,再次将绿笛放于唇间吹奏。这次的笛声不再荒凉肃杀,深邃宽广,而是犹如淡淡烟雨,婉转悠扬,随着笛子与嘴唇的振动,笛声愈来愈是空旷无边,愈来愈是飘逸飞扬。
笛声缠绕着橙园内的一株株橙树,一颗颗黄橙,一片片绿叶。这些物质所拥有的那一缕缕元气,都被一心的笛声所牵引,在笛子周围缠绕舞动,最后化做几条银色的小龙,往橙园深处飞舞而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飞舞出去的一条银龙飞回一心身旁,对着一心点头。
“找到你了。”一心放下绿笛,随着这头银龙往橙园深处走去,前行途中,其它几条银龙也飞舞而回,汇合在一起。约莫走了半刻钟,来到一颗橙树前。
只见这棵橙树的正前方端着一盏七尺琉璃青玉灯,灯台之下有一银制蛤蟆,灯尾与众不同,是一轮圆形铜镜。
琉璃青玉灯的灯盏之上莹火摇曳,泛出青光幽幽,银制蛤蟆口中吐出浓浓黑雾,铜镜内时而有华光星辰,时而有狂风骤雨,时而又是电闪雷鸣,与橙园内的雾锁雷雨阵交相辉映。
一心来到这琉璃青玉灯半丈之内,顿觉前方沙石飞滚,檀风猛烈,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不知是哪家仙人的法器,端的有些厉害。”他说完之后,拿出绿笛吹奏,身旁七条银龙穿透过檀风,纷纷飞向那树前的青玉灯。
七条银龙飞至青玉灯一尺之前,就被青玉灯前的黑雾所阻拦,无法再进一步。
一心运起心法,用绿笛再次吹奏起昆仑破阵曲,七条银龙抬头嘶吼,于空中汇聚成一支银色小箭,以迅雷之势穿破黑雾,来到这琉璃青玉灯前。
银色小箭快射灭灯火之时,青玉灯尾的铜镜从镜面之内闪出一雷电,扫到银箭的箭头,让银箭失了准头,射进了青玉灯旁的泥土之中。
“有趣,这法器居然有此灵性。”一箭不中反倒激起了一心的争胜之心。
他将绿笛放进袖中,伸出右掌,以灵力控制那支银蛇小箭。那支银箭重化为七条银龙,彼此之间以龙头叼住龙尾,飞至青玉灯上空转起圈来,越转越快,形成一股小型龙卷风,终于把青玉灯的灯火吹灭。
这琉璃青玉灯的灯火一灭,那银制蛤蟆就闭上嘴巴,不再吐出黑雾,灯尾圆形铜镜内的日月星辰风雷雨电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橙园内依旧黑雾浓密,倒是电闪雷鸣之声少了很多。
“好厉害的法器,后续居然仍有如此威力。”一心掏出绿笛,以笛声牵引那七条银色小龙,于橙园内飞舞吞雾,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橙园内的黑雾终于被那七条银龙吸了个干干净净,而那七条银龙身上的鳞片变得黑蒙蒙一片。
随着一心笛声曲调的变化,那七条变黑了的银龙嘶吼着飞舞到白云之间,将身体里的黑雾往外吐去,在日光照耀之下,黑雾消散于无形之间。七条银龙吐完黑雾,彼此缠绕在一起,化做一场温婉柔和的秋雨,洒落在橙园之内。
黑雾既去,橙园内的雷雨自然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心含笑望去,见这橙园之内株株橙树井然有序,硕果累累,颗颗甜橙硕大无比,饱满多汁,不远处还有两株百年参天银杏,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微风轻轻吹来,青草,树叶和甜橙的味道夹杂在风中,令人心旷神怡。
他不禁点头道:“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怪不得妖怪们要占为己有。”
“大师真是神仙下凡,亏得有您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走进这橙园。”一心身后传来老黄头感激的声音。
他回身一望,见两位老人走得飞快,气喘吁吁来到他身旁。老黄头握住他的手,感恩戴德,白老头抚着他的肩膀,笑道:“太好了,这橙园重见天日,以后我那蟹酿橙的味道就更加地道了。”
“两位老人家,事情还没结束呢。你们看”一心指着琉璃青玉灯后面的那棵橙树轻声道。
二老顺着一心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棵橙树与橙园内的其它橙树大不一样。橙园内的其它橙树上都长满了累累如珠的甜橙。而这株青玉灯后的橙树,在浓密的绿叶之间,密匝的开着一朵朵橙花,质感如玉,蕊如金丝,色如白雪。在树冠的中央,长着一朵如纸伞般大小的花骨朵,颜色洁白如玉,花瓣包着花芯,隐隐有白光闪耀。
“老人家,您这橙园是初春时起的黑雾吧?”一心笑着问道。
“正是,正是。”老黄头点头道:“大师真是料事如神,我这橙园确实是初春时起的黑雾。”
“倒也不是我料事如神。”一心指着那株长满花朵的橙树道:“你看那株橙树,还保留着初春的模样,长满白花。没想到这青玉灯居然能让时光停留,确实是个厉害的法宝。那几个占你橙园之人,就身处那朵巨花之内,就让我询问他们,为何要占你橙园。”
二老一听,原来妖怪就藏身于那白花之内,赶忙躲到一心身后。
只见一心举起右手,捏个“行剑”诀,一道白光将那白花劈开,从白花内跃出三个小人。
一心和二老仔细一瞧。只见掉到地面上的三个小童两男一女,浑身泛着银光,触地即长,须弥间就长得和正常小孩一般大小。
这三个童子身穿青色道袍,头上盘着发髻,个个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其中两个较为清瘦的道童一起按着那个白白胖胖的童子,正在努力的脱他的裤衩,那白胖道童伸着莲藕般的双臂极力阻拦,口中连呼救命,混乱中三人样子极为狼狈,但也极为可爱。
三个道童正闹得不可开交,没想到被一心从白花之中以道法逼了出来,那白胖道童落地时望见一心三人愣了一下,裤衩就被长得最高的道童扯了去,下身只留下一条红色开裆裤,不得不用双手护住自己的下身,气急败坏带着哭腔道:“过分过分,我又没说过不还钱,怎么还扯人家裤衩,叫别人看到了多害臊阿?”
“你这条裤衩是你师父为你专门定制的筋斗裤。”揪下裤衩的那个高个仙童做着鬼脸道:“怎么也值几个钱吧?”
“就是就是。”他身旁的女仙童用手顶着鼻子,同样做着鬼脸道:“玩雀儿牌,你输给我们瀛洲程玉十块,东海神石十枚;赌牌九,你输给我们智琼额黄二十枝,虚空缟袜八十条;剪刀石头布,你又输给我们云霞实散二百斗,疗髓凝脂玉二十块;最后和我掰手腕,你把自己裤衩都输了,这可不怪我们。”
“莫跟他废话,我们在这里玩了好一段时间了,不知师傅是否会洞府了,还是快回洞府,不然被师傅知道就麻烦了。”只见那高个仙童自袖间掏出一纸鸢,对一心三人不理不睬,走到琉璃青玉灯前,拍了拍银制蛤蟆的后脑勺,大声道:“臭蛤蟆,快喷水。”那银制蛤蟆张开嘴巴,自口中喷出一股清泉,洒落在那纸鸢之上。
过了一会,那纸鸢居然活了过来,长出羽毛,抬头鸣叫,幻化成一只白色仙鹤。
那神气活现的仙童抱起琉璃青玉灯,拉上那女仙童,坐到那白色仙鹤背上,对那白胖仙童摆手道:“我们先走一步,你长得胖,这仙鹤也载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对了,若你此次回家没被你师傅打死,以后我们再出来玩,再见咯。”说完后拍了拍白鹤的尾巴,那白鹤抬头长啸一声,用力拍了拍翅膀,一股流云自脚下升起,载着两位仙童往空中飞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二老看得是瞠目结舌,一心望着白鹤飞去的方向,摇头笑道道:“不知是那个仙家的看门童子,委实顽皮得。”
“大哥大哥,我知道他们是那个洞府的。”那位白胖的小仙童用手捂着红色开裆裤,肉腾腾地挪到一心身旁,陪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是哪个洞府的看门童子,你能不能给我条裤衩穿,然后把我送回洞府阿?我师傅估计也快回家了,如果我不及时赶回去,估计会被他老人家拳脚伺候的。”
二老见那白胖仙童突然出现在身旁,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有些畏惧,赶忙都躲到一心身后。
一心笑着对二老道:“无妨,他们不是什么妖怪,应当是哪个神仙洞府的座下童子。”
“大哥好见识,我们接着聊,我要是把他们洞府告诉您,您能不能送我回家阿。”那白胖仙童皮肉细腻,小脸浑圆,眼带黑圈,捂着裤裆带着憨态道:“不赶紧走我怕来不及了。”
“他们二人已经走了,是哪个洞府已经不要紧了。倒是你是那座洞府的,我倒想听听?”一心含笑道。
“大哥,你方才也看见了,那雾锁雷雨阵可不是我布的。”白胖仙童苦哈哈道:“总不至于叫我背锅吧。”
”你想哪里去了,我不知你姓名,也不知你来处,如何能送你回去。还有,你总得把裤子先穿上吧。”
“嘿嘿,说来惭愧,师傅教我道法时我都在打瞌睡,所以没有法宝我什么都变不了,您能不能顺道帮我变条裤衩出来。”
“哈哈哈,这有何难?”一心用手一甩,橙树上飘下几十片橙叶,旋转着化成一条绿色裤衩,正好穿在那仙童裤头。
那白胖仙童拉了拉由橙叶制成的裤子,笑嘻嘻道:“这位仙友大哥确实厉害,这裤子不但样式好看,而且大小适中,穿起来舒服极了。”
“你到底是哪个洞府的仙童,现在可以告知在下了吧。”一心问道。
“我是魂洲白莲洞府清叶真人座下拂尘童子,法号半月,见过这位仙友。”白胖仙童清了清嗓子,俯身行礼道。
“半月?月半?”一心望着半月圆滚滚肉嘟嘟的身材,笑道:“你师傅给你起这名字起得极为妥帖,洞悉先机,很有些先见之明。”
“你想到哪里去了?”半月见着一心揶揄的目光,知道他在暗讽自己,吸了口气,缩了缩肚子,懊恼道:“我师傅说我生于八月十五,正是月光最为明亮鼎盛之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故给我取半月之名,令我时时警惕,当于道法修炼至巅峰造极时止步,以免越过巅峰引来天怒之劫。”
“原来如此。”一心点头道:“那不知半月仙友是否有遵照嘱托,修炼时没有越那雷池一步呢?”
“嘻嘻嘻。”半月捧着肚子笑道:“我那师傅白替我操这个心,我修道打坐时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条晒网,就算师傅在面前授业也是三心二意,莫说道法练至巅峰造极,就算是普通道法,没有法宝我也使不出来,也哪来的天怒之劫。”
一心见这名为半月的小仙童为人坦诚可爱,心中起了结交之意,问道:“那你们为何会占了这黄老伯的橙园?”
半月挠头道:“这事说来惭愧,我的师傅清叶真人与方才那两位道童的师尊交好,这些日子仙界领袖昆仑天君有要事找我们的师傅商讨,趁师傅们不在,我们三人就从洞府里偷溜出来,路过这橙园时,觉得这橙园风光秀丽,就躲在这橙园里玩两把。后来发生何事,仙友全都见着了,不提也罢。”
“半月仙友坦荡。”一心拍了拍被黑雾染黑了的袍子,轻声对半月道:“不过三位仙友布了这雾锁雷雨阵,在这橙园内玩了一月有余,让这橙园之主黄老伯担心受怕了一月有余,临走之际,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跟他道声不是吧。”
半月红着脸,来到老黄头面前,俯身拜下,不好意思道:“给这位老丈添麻烦了。”
老黄头见半月行此大礼,惶恐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位仙人客气了。若是真的喜欢我这橙园,以后要来,打声招呼就行,我随时在这橙园内恭候大驾。”
“老丈客气。”半月行完礼,走到一心身旁道:“仙友大哥,不知您尊姓大名?”
“我叫一心。”一心说完,从袖间抽出绿笛,放于掌中,默念口诀,绿笛嗖的一声飞至半空,幻化为一条青龙,嘶吼着飞回一心身旁。
半月望着一心身旁的青龙,挠头道:“一心仙友,不知您师从何人,举手投足间可以破那琉璃青玉灯祭出的雾锁雷雨阵,必定有名师指点。”
“我有个一面之缘的引路仙人,他曾经给过我一本修道之书,不过他未曾将名号告诉我。”一心跃上绿笛变成的青龙,伸手道:“上来吧,我这就带你回家。”
“多谢一心道友。”半月握住一心伸过来的右手,笑道:“我们启程吧。”
两人的这次握手,对百年后妖仙魔三界的格局影响甚远。
两百年后,半月真人已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能,当他回想起两人的这一次握手,还是会热泪盈眶,感慨不已。而一心,早已越过那巅峰之极,破了天怒之劫,飞升于三界之外,成为真正的仙人。
这,已是后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