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红红(下)

红红的姐姐比自己长几岁,从小对母亲百般顺从,尽管母亲从来也没有因孩子们反对自己而严加训斥,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耐心劝导,一日不行一月,一月不行便一年。她深信只有听从“Gold”的旨意才能让自己的孩子们解脱苦难,生活幸福。

红红姐姐的婚姻是母亲亲自操办的,对方是母亲所在团体内领导的儿子,人长的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其实在姐姐结婚之前,她自己在外工作时有过一段美好的恋爱经历,不过是瞒着母亲进行的。他们彼此交往大概有一年多时间,不过后来有一次打电话时被母亲发现了,因此后来便不了了之了。对于大女儿的婚姻,目前其实很早便和自己的领导商量好了,因为双方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参加活动,对方对红红的姐姐也十分满意,后来便把这事情慢慢商定了,并提拔红红的母亲做了小组组长。在组织活动内部,他们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便是鼓励成员之间子女通婚,且彼此不允许收取任何彩礼等费用,以免造成对“Gold”的亵渎,因此信徒之间结婚的也很多。红红的姐姐对那个男生并不喜欢,尽管对方因参加活动积极经常受到领导的表扬。因为经常参加活动的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只能对对方的各种骚扰忍气吞声。

后来大哥替姐姐在外边找了一份工作,这才总算摆脱了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可是有谁又能料到,这只是暂时的解脱?

红红的姐姐在外面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自己心爱的男孩,男孩温柔体贴,善良大方。男孩的父母是做水果小本生意的普通人,有一家小型水果店,男孩初中毕业后便帮助父母打点水果生意,店铺稍有扩大,家境随说不上富裕,但父母身体健朗,儿子懂事,也算幸福安康。

因为她经常去那家水果店买水果,一来生二来熟,或许是彼此心有灵犀,日子一长,彼此心生好感,后来他们便恋爱了。

但这恋爱毕竟是在母亲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一次偶然机会,她和那个男孩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或许是怕影响女儿和自己领导儿子的婚约,红红姐姐的婚姻,很快便被母亲提上日程,双方开始来回走动,洽谈议事。而对于红红姐姐已有男朋友一事,母亲好像并不担心,在与男方谈论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相信女儿最终会听自己的,毕竟自己给女儿寻找的是一个自己永远可以相信的领导的儿子,而且家庭条件各方面也十分满意。

就这样,红红姐姐的婚姻,被母亲匆匆忙忙便安排上日程,如她所料,她最终成功说服了自己的乖女儿,答应了这门她十分满意的亲事。

红红的姐姐其实并不愿意这门婚事,她日日夜夜跟母亲商讨,曾试图说服母亲给自己一次婚姻的选择。但是母亲哪是一个能被轻易说服的人?她是一个虔诚十足的信徒,从来没有违反和背叛过“Gold”的旨意。但红红的姐姐因为在外工作闯荡的缘故,也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挣扎,尤其是一想到那个曾今无数次骚扰自己的家伙,就难受不已。她一次又一次跟母亲解释和介绍自己男朋友的情况,以及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等女权思想,但坚强了半生的母亲哪是一个轻言放弃的女人?她是一个女人,太懂得生活的艰辛,她不想让女儿再过上那种自己曾今过过的苦不堪言的生活。另外,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哪能对自己跟“Gold”说过的话反悔?不能,绝对不能,于是她找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来对红红的姐姐进行反复劝导。日子一长,红红的姐姐终于在多人的劝导下屈服了。她想明白了,或许她是错的,母亲是对的。

就这样,红红的姐姐便在母亲的一手安排下跟那个男的在掌声跟鲜花中结婚了。

婚后的姐姐,前一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幸福,半年以后她便怀上了一个孩子。可是自从怀上孩子以后,丈夫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改往日甜甜蜜蜜满面微笑的面孔,开始对她大嚎大叫,砸碗甩门。他开始变得不着家,也不让她过问他在去了哪儿,外干了些什么。他经常不回家,刚开始两三天不回,十天半月不回,后来干脆一年半载的不见人影,连儿子在医院出生时也没有回来。

失望透顶的姐姐本以为孩子出生后可以给自己带来些许的安慰,但是不幸的,孩子患有天生性大脑疾病,需要花钱治疗。可是这哪有什么钱呢?结婚以后丈夫也从来没有工作过一天,至于她生活的开支,都是公公婆婆给的,为了让她不太尴尬,婆婆总是偷偷滴给她的家里和衣服中塞一些钱。

随着孩子的长大,她对孩子的病情愈发着急,因为孩子满岁时还不会开口说话,脸色呆木迟钝。她知道公公婆婆那里应该是有些钱的,孩子也毕竟是他们的亲孙子,为了孩子的一生总不会不管吧?但一向内向的她哪能说出口?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小心翼翼地跟婆婆说起孩子的病情,婆婆看着她悲伤地说,他们的积蓄这些年都让自己的儿子挥霍了,他经常在外闹事大家,偷窃,从警察局偷偷赎人都赎了好几次了,只是不愿告诉她罢了,哪还有什么钱给孩子治病,他们现在还欠下一个当地流氓一大笔钱,都是当年为了还儿子的赌债老头子揽下的债,工资本都已经抵押给了对方,每月他们两口子也只能领取到一些基本的生活费。

知道真相的她像一颗被雷劈到的大树,陷入无尽的绝望,她这才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婚姻的处境。但她又能怎么样?她又能做些什么?孩子的病是指望不上救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些,到时候自己能出去赚钱后再说。

随着时光的流逝,孩子满两岁时,她准备出去工作。不幸的事,公公意外发生意外,腿部受了重伤,婆婆一人在家照顾孩子跟公公十分困难,因此她便只能继续在家待了一年多。

在这一年中,当地来了一群外敌施工的工人,就在她们村中驻扎。因为家中常年没有男人的缘故,日子一长,工地上的一些年轻人便隔三差五的来她家串门,时不时跟她科插打诨,住在一土巷子里的公公婆婆看在眼里,不久便搬到别处住了。随和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便有了她和工人们的种种不良传闻,她也不作解释,默默忍受。

又过了一年,她便把孩子留给公婆,托朋友给自己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便走了。她每隔一个月回来一次,总是给孩子买各种崭新的衣服和好吃的零食,也时常给公公婆婆买些日用品和营养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后来,传言说他的丈夫因FanDu进了监Yu,具体判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但她并不管这些,依旧正常工作,时常回来看自己的孩子。有了解她的朋友曾劝她不用再跟这个家庭的人纠缠了,因为有人见公公亲口对别人说,要继续攒钱给将来出狱后的儿子娶媳妇,因为他断言现在的儿媳早晚要走,留不住。

有一次,她回来想带孩子去省城看病,公公对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巨大反转,不再像往常那样像一家人一样和蔼可亲,而是冷漠不语。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问明白。后来有和她关系好的姐妹朋友告诉她说,有人传言说她在城里有了新男人,一块逛街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但是他们说的那个男人,其实是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也就是自己当前上班地方的同事,新工作就是那位亲戚帮自己的介绍的。但具体什么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道深深的裂缝已经不可移动地横在了公公婆婆的心中。当她准备带着孩子走的时候,公公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走吧,孩子你不用管,过好你自己就行!”

话音里,一种深深的不满和怨恨像一种辣眼的药一样直射她的瞳孔,她再也绷不住这些年所受尽的委屈,眼泪刷得一下从眼眶喷涌而出。她放下孩子,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试图追出门的孩子被婆婆生生地挡在门边。

后来,经朋友介绍,她认识了另外一个男人。他们结婚以后,生下了一对聪明伶俐的双胞胎,日子过得安稳幸福。不过,每年,她还是会回去看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哪怕就那么一次。

红红的大哥十四岁便去了省城给人当学徒。二十岁那年,他认识了自己一生中最心爱的女孩,但是母亲为了让他和另外一个小组成员家里上大学的女孩在一起,迟迟等待了四年,结果对方女孩毕业后根本不接受这种组织联姻的包办婚姻,硬是不从,最后便不了了之了。而他心爱的女孩,也在其父母的催促下已和别人成婚。从此,他再也没有了关于结婚的念头,不管母亲如何劝说。

相比于姐姐和大哥的不幸,红红的二哥便幸运了一些。在母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跟另外一个女孩未婚先YUN,最后母亲终于没有什么话可说,便同意了他们的婚姻。女孩家境很是平穷,但是二哥吃苦能干,在省城开了一家面食店铺,两口子婚后过得和谐甜蜜。

或许是因为三个孩子一个个都摆脱了自己的控制,对于红红的婚姻,母亲格外重视。在考察了很久以后,终于为女儿相中了团体中另外一家的一个好小伙子,不管从工作还是品行都是人见人夸的好榜样。于是,母亲像从前劝说大女儿一样,开始对二女儿红红展开了轮番却说。

她永远是那样和蔼可亲,她永远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生气,但她像一具柔软的渔网一样,总想着把孩子们牢牢地圈在自己的网中,她生怕孩子们一旦闯进汪洋大海,从此便杳无音讯,生SI未卜。她担心了多少年,害怕了多少年,便又孤独了多少年?

但是两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倘若强行撮合在一起,对于他们当事人来讲又是多么痛苦残忍的一件事?红红从小叛逆,从小厌恶一切被安排的事情,她崇拜文学作品里那种烂漫的自由恋爱,而不是传统的包办买办婚姻。她读红楼梦潸然泪下,读琼瑶悲伤回转,读平凡的世界彻夜难眠,读白鹿原如身临其境.....她用自己温热的心强烈地感受着文字世界里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她为她们悲伤难过,为她们愤愤不平,为他们在笔记本中写下一段段又一篇篇伤感的文字。从文字的世界回到现实生活,她想到姐姐,想到哥哥们,也想到了自己。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绝不让姐姐的悲剧在自己的身上再次重演。

而母亲那边,一如既往地频繁劝说着自己,她同样找来一个又一个亲戚长辈,一批又一批的同道姐妹们来劝说自己。独自面对一轮又一轮的游说劝导,红红不但没有因此泄气而放弃抵抗,反而更加激起了她那股子强烈的反抗斗志。但是孤军奋战终究还是孤掌难鸣,发声无应,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姐姐在电话里给了她唯一的支持,为她在婚礼当天做出惊人之举埋下了伏笔。

母亲那边一边劝导红红,一边跟男方洽谈着红红的婚姻大事。为了使红红接受现状,母亲那边想出了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方法,通过各种哄Pian的方式在红红在场但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男方敲定了各项日程。在结婚前一周才把具体的安排通知了红红,面对着既成事实,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从愤怒哭泣,胡言乱语,到平静如水,沉默不语,她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周,穿婚纱,穿红鞋,到坐婚车出门,她勉强地向着送别她的亲人们朋友们挥手告别。

但是婚车出发一个两小时后,男方那边打来紧急电话,说红红不见了,她在途中接故下车后坐着另外一辆去往远方的大巴车走了。

她逃婚了,这件事很快成了当地的一件HOT News性新闻。

双方都派人去找她,最后甚至报了JING,但是在警察尚未展开行动前,红红的一个朋友突然接到红红的一个电话,说她现在很好,请家人不要追寻,待情绪稳定后会回家。红红的母亲看着女儿发来的短信,泣不成声,说她对不起女儿,是她害了女儿。

几个月后,红红通过朋友给家里捎话,说一切很好,自己的南方一家餐厅当服务员,请家人放心。

而红红,从此也再未回过家。只是偶尔通过别人给家里报报平安。

至于后来她意外被撞,被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救起,便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她跟丈夫有着自己的餐馆,有一个优秀懂事的女儿。至于那些曾今伤害过她的亲人们,她也不再想回头看望,也不再怨恨她们,让他们在记忆里消失吧,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或许生命的道路,虽历尽坎坷,但不变的只有勇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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