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石大侠
石头依旧天蒙蒙亮便出门。
老三也是无意中发现他在离破庙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打坐，等太阳完全升起后，他站到齐腰深的河水里，双手握拳扎了一个马步，出左拳，然后右拳，一次接一次对着水面捶打着自己的拳头。
石头解释后老三才明白，这些就是石头那位“大侠师父”传授给他的功法：每天日出前打坐，吸收天地精华，然后用力捶打河水一千次。
说到这个，石头还说他亲眼看见师父对着家里那口井，一拳下去，“咚”的一声，井水被打的从井口溅了出来。
“咚”的一声……老三真的不愿再与这个傻石头多说半句。
石头练完功，便会去镇上干些体力活，不然就去山里砍柴或者打猎，赚来的银两勉强够换些口粮，而且，他总不忘捎带上老三的那份，完全把老三当成了亲哥哥照顾。
不过，一根筋的人果然可怕，石头对他师父传授的功法那是深信不疑，不管刮风下雨，练功没有一日落下。
说起来也怪，自从石头开始“习武”后，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同了。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精气十足，俨然成了大侠的模样。
石头的一反常态，很快在大街小巷传了开来。
老三在镇上乞讨时，首先听到了面摊老板边下面边和等着吃面的两个客人说：“你们知不知道，小狗子让石头打了。”
“石头？哪个石头？”
“就是前一阵把房子卖给孙瓜皮的大个子！”
“啊，他呀！那个孙瓜皮也太缺德了，听说才给了十五两银子。”
“是啊！不过人家石头现在不一样了，学了一身武艺，他一拳头打的小狗子翻滚在地落荒而逃。”
“小狗子也是该，整天在街上惹是生非，我看到他都赶紧躲。”
“如今石头艺高人胆大，有人看见他隔空打着拳，那拳头打出来的声音跟雷声一样大。”
“哟，现在孙瓜皮估计也得害怕了。”
“谁说不是呢！”
……
后来，老三又听见卖布摊的张婶问旁边磨刀的老李头：“石头有没有找你磨刀？”
“没有啊！他自己在河边磨呢！”
“都说他拜了厉害的师父，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是呢，我前些日子远远瞧见他在河边练大刀，那一通刀法耍的呼呼的。练完后，他自己就在河边把刀磨的蹭亮。”
……
到了万福寺门口替人解签算命的马瞎子嘴里，石头已然成了天山派虚空法师的关门弟子，可以御剑飞行，一把除魔剑，遇神杀神遇妖降妖。
……
只有老三最清楚，这个傻石头迟早得出事。
没过多久，石头鼻青脸肿，瘸着一条腿回到了破庙里，躺在了自己的草席上。
老三也没多问，默默地熬好一碗粥放到了他的枕边。
没想到，第二天天没亮，石头又到河边一拳一拳打起了水花，原来要打一千拳，现在他又多加上了一千。
“你就这么想当大侠？当大侠有什么好？”有一天老三问他。
“大侠是好人，可以锄强扶弱！”石头打着河水，头也没回地答道。
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吗？
老三决定不再关心傻石头的破事。
04 被打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天下午，天上的雨要下不下的时候，老三正准备拿讨来的两文钱买个馒头后赶紧回破庙，突然发现大街上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跑，边跑还不忘一路喊上其他人：“快走，快走，洪少保打死人了。”
“打死人？在哪里？”
“一品居门口，好多人呢！”
“走走走，赶紧去看看。”
如果说一个人一生中非得遇到一个克星，那洪少保绝对是石头的命中克星。
洪少保是洪镇长的独子，从小不学无术，家里娇纵惯了，在外面也是作威作福。小时候欺负小朋友，长大了坑蒙拐骗大朋友。
当然，洪镇长也不是什么好官，反正镇上他最大。百姓私下都叫他“洪太保”，他那个儿子，自然成了“洪少保”。
洪少保个子矮小，打起架本没什么优势，不过由于镇长儿子的身份，他身边总跟着几个家丁和一群狐朋狗友。
所谓克星，就是每次洪少保欺负人干坏事，总能遇上石头，石头看见洪少保欺负人干坏事，必定冲过去阻止。
换成别人，石头还有取胜的可能，但是摊上洪少保，他只挥挥手说三个字：“给我打！”身边的人立马围住了石头。
所以，听到“洪少保”，老三知道大事不妙。
这次洪少保带着一群人在一品居喝了点酒，出门后撞到了一个小姑娘，顺便调戏一番，正好被石头看见。
洪少保趁着酒劲想亲手教训一下石头，没料到石头的拳头在每天两千次打水花的练习下变得非常强硬，直直的不带拐弯的一拳头，洪少保迎上去的胳膊当场“咔嚓”一声骨折了。
洪少保从小哪里受过这种苦痛，当即酒醒了，这次他龇牙咧嘴地喊出了六个字：“给我往死里打！”然后昏了过去。
老三赶到一品居门口，石头半条命已经快没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老三拨开人群直接扑到了石头身上护住了他。
“求求你们，别打了，再打，人就死了！”老三按住抖个不停的右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听到“死人”，那群恶霸渐渐停了手，毕竟杀人是要偿命的，况且光天化日还有这么多人围观。有点理智的嚷着先把洪少保抬回家医治，收拾人的事儿以后再说。
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天上要下不下的雨终于落下。
05 好人不长命
石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喊出一声“三哥”，是两天后的事了。
老三极其严肃地看着他：“你这一身伤要治好得需要不少银两，你答应以后不再多管闲事，忘记当大侠，我就想办法治好你。”
石头缓缓闭上眼，轻声说：“我要当大侠。”
老三咬紧了牙：“你都快死了，当个屁大侠！就每天泡河里挥挥拳头？你那个师父是个骗子！什么莲衣客，什么大侠，都是骗子！他骗走了你的房子，骗光了你的钱，什么天纵奇才，疏通筋骨的神药，都是骗你的，只有你个傻子才会相信！”
一通狂吼，破庙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一旁火堆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石头似在呓语：“我要当大侠。”
老三长长叹出口气：“傻石头，你没听过‘好人不长命’吗？那我给你说个‘好人不长命’的故事。”
“苏州以前有家经营丝绸、茶叶的富商，姓白。白家大公子、二公子都善于经商，只有年纪最小的三公子从小喜欢习武。白老爷给他请了几位师父，二十不到，他便练得一身好武艺，于是，他自以为是地开始所谓的‘行侠仗义’。
“他的确帮过不少人。有一次，他从一群山贼手里救下了一个穷书生。他与书生特别投缘，出钱接济他读书，应试，两人很快结拜成了异性兄弟。后来他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一并告诉了他的‘兄弟’。
“没想到，穷书生第二天就把这个秘密卖给了县令，谋了个师爷的职位，而白家三公子则锒铛入狱。
“其实，县衙早就想从白家捞点好，终于有了机会。白家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几乎散尽家财，才把那个愚蠢之极的三公子从大牢里悄悄救了出来。
“从此，白家三公子就废了，他再也握不住兵刃，只要一想管闲事，手便抖个不停。”
老三苦笑：“你看，好人不长命，大侠没什么好下场，你还想当大侠吗？”
石头闭着眼，微微点头。
老三无奈摇头，从火堆旁的药罐里倒出一碗熬好的汤药，扶起石头：“那你喝了它吧。”
半个月不到，石头已经能勉强下地走动了，如果不是老三拦着，他早跑去河边练拳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清晨，石头醒来，发现老三竟然不在庙里，顿时暗喜，急急往河边溜去，没想到原来打坐的那块大岩石上竟然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俊逸，坐姿安若磐石，气度非凡，只有身上那件破烂的乞丐装看着有些眼熟。
他见到石头，微微一笑：“你还是来了……”
石头呆若木鸡，仔细打量了那人半天，犹豫道：“你是三哥？”
老三点点头：“从今往后，别叫‘三哥’了，你就叫我‘师父’吧。”
“啊？”石头瞪大了眼。
“你不是说拜了‘莲衣客’为师吗？我就是莲衣客啊！”
石头眼睛瞪的更大：“三哥是莲衣客？可你衣服上并没有莲花……”
老三咬了咬牙：“到底是谁告诉你‘莲衣客’的衣服上有朵莲花？”
“没有莲花，为何叫‘莲衣客’？”
老三紧了紧拳头：“那是，那是因为我本名姓白，叫‘白莲衣’！”
石头摸了摸后脑勺。
老三终于失去了耐心：“你到底要不要拜师，要不要学武，要不要当大侠？”
“师父！”石头重重跪了下去，磕了个头。
老三点点头，他从岩石上脚尖轻点，一跃而下来到石头身边，石头合不拢嘴的表情让他十分满意。
他扶起石头：“为师会传授你一套呼吸吐纳的心法，每天早起和睡觉前都要练，光坐在河边喘气没用！"
石头不禁缩了缩脖子。
“拳打五百下就行了，那套拳法毕竟是你用房子换来的，也别浪费！我会重新教你扎马！”
石头认真地听。
“过一阵，我在传你一套拳法，打出去的拳头要学会拐弯！”
石头若有所思。
“回去收拾一下，这里不能继续住了，等些日子，洪少保的胳膊好了，非来拆了破庙不可。”
石头恭恭敬敬地跟在老三身后。
老三问：“你有没有想去看看的地方？”
“苏州……师父，要不我们去苏州吧。”
老三脚下一滞：“不去！”
石头撇了撇嘴：“那您的手不治了？”
“会好起来的……”
两年后，官府再次贴出榜文，重金悬赏缉拿盗贼“莲衣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