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回忆录(五)


失眠症卷土重来,如瀑布般的劈头盖脸冲刷着小小的房间。是从开着的窗户进来的,来自有着零零散散几颗星星的夜空。掠过空荡荡的天花板,把墙壁变成带着他独有的暗色,从四周向我包围。家具们沉默不语,毕竟这与它们毫无干系。


象征性的挣扎两下,终究还是束手就擒。睡眠被绑架,酒精作用全无,如同在喝水一般。机械似的喝着啤酒,拿出猫留下的信,一再重读,安抚被惊扰的夜色。


“我们像被遗弃在世界边缘的旅行者,守着小屋中仅有的那点东西活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过去两年间我不断的体会着这句话的意义。徒劳地寻找着猫存在的痕迹,一点一滴的将其收集存放到房间角落的木箱。往返于热河的汽车票、一同去看的话剧的票根、猫随手在纸张上写下的歌词......



如今只剩我一人留在世界边缘的小屋,守着仅有的一点回忆度日,甚至连回忆都在嘲笑我只愿一个人缩在房间,任由门外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稍作停留,便害怕得瑟瑟发抖,恨不得那人少逗留一会。


在黑暗中摸索着,拿起了不知何时被丢到地上的吉他。按住一个最基本的和弦,手指被发冷的琴弦硌得生疼,轻轻拨了拨弦,荒腔走调的唱起了歌。天生五音不全的我在夜间唱起歌来简直就是灾难,索性邻居睡得还算熟,并没有谁来敲我的门,当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敲过这扇门了。



“接受现实。”犀牛对我说。


“是的,我接受现实,但我不愿面对。”


“逃避是可耻的。”


“但是有用。”犀牛静默下来,仿佛在沉思。


最后一罐啤酒喝完了,推开门起身前往尚未关门的便利店买上一包烟加上两罐啤酒,继续与漫长的夜耗下去。



犀牛再一次开口是在我喝完半罐啤酒后。


“你知道她不会回来的。”像是在陈述着明天太阳将会升起一般的语气,像极了猫。


“.......”灌下一口酒,我默不作声。


“囿于所谓回忆的房间不肯踏出半步,沾沾自喜于逃避现实,或是可以将此标榜为忠贞不渝,这无异于自我欺瞒与自我满足,你只是一个沉迷于酒精中的懦夫而已。”仍然再喋喋不休的说教着。


“如你所言,我是如此不堪,可那又如何?我给自己营造一个精心设计的梦,我在梦里长睡不醒,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努力为自己做着辩解“难道我非得每天将痛苦藏在心里,以夏日阳光般的笑脸去迎接这个我并不喜欢的世界。”


似乎因为太过安静的原因,我的声音在房间被扩大了数倍,角落传来回声,却不是我吐出的词句,每一句都在向我宣告我是个活在记忆里不愿醒来的懦夫。


“没有妨碍到任何人?你可还记得那个邮局女孩,她曾同猫一样给你弹琴、一起喝酒,企图将你拉出这间带有你所有痛苦回忆的房间。”犀牛的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


“可我仍旧推开了那只可以拯救我的手,那双身后是彩色世界的手。我关上门,这个房间不再为任何人大开。是我拒绝了所有的来客,我不允许再有人踏足这片只属于我的地方。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痛苦,因此也就不应该进入这放着所有甜蜜与困苦的房间。”



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我打开唱片机,小心的放上一张唱片,随着唱片不停旋转,传出李志粗糙且低沉的声音。


忽然就流出泪来,忽然想要听到她的声音,而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在温暖你,有谁会让我觉得这夜晚,还有期盼,我就会跟着她去远行。


可是你在哪里,可是明天醒来的第一脸阳光,是否,会想昨天一样明亮。


幻想朝西的生活,幻想着你被害怕定格的角落。


最后,我一个人越走越孤单


害怕朝西的时候,害怕着你被灯光伤感了寂寞。


最后,我们就越走越孤单。



犀牛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听完这首歌。


“我并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活在回忆里也好,靠酒精度日也好,关上这扇门也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必再多说了。”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挥手驱散了还在天花板撒欢的失眠症,沉沉的睡去,犀牛也不再多言。


隔天一早,我便打电话向公司请了长假,我需要一个长假来重新与生活进行抗争。



前往小城的话剧厅买好一张《恋爱的犀牛》话剧演出门票,每年剧组都在小城有巡演,今年也不例外。时间是在下午两点,还有长长的四个小时,于是走上街头没有头绪的闲逛着。


图书馆或许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小城上的图书馆虽说破旧,但种类却齐全得让人惊讶。猫曾经在这里借过一本《基督山伯爵》,结果放在家里落灰了好久。在这里时间安静的流走,像一阵轻柔的风翻起书页,翻得越多,时间走得越快。


拿着借书卡向管理员问个好,在庞大的老式书柜前徘徊,游离于中日作家,在欧美文学面前感到头疼。最终还是选择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进入盖茨比的世界,看一场盛大的烟花,看他对黛西低到尘埃里的爱意,看着黛西对他大吼“噢,你要的太多了!我现在爱你,这还不够吗?过去的事我无法挽回。”


或许不应当在看一个悲剧之前看一本情节让人难过的小说,但已经发生的事情仍无法避免。将书本放回原位,离开图书馆,在咖啡馆叫上一杯黑咖和一个三明治,静静等待着话剧的开始。



演出无可挑剔,与两年前毫无差别,犀牛偏执的追逐着爱情,中枪倒地,一切归于平静。


“我就一直等着,等着,等着, 用我所有的热情、耐心,一生中所有的时间, 我就一直等着,等着,等着,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的。只要他有爱情。”


熟悉的台词,演员也没有换过,他们在舞台上日复一日的表演着同样的剧情,却看不出丝毫厌倦。


“如何,你应该像其他的犀牛一样顺从你的命运,你就不会整天这么郁郁寡欢。”犀牛不知何时坐在我的身边。


“忘掉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我决定不忘掉她。”用一句台词堵住犀牛的嘴,静静的看着话剧落幕,掌声响起,演员依次向观众致谢,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难得在冬日下午四点看到阳光,昏黄色的光束斜斜的倾泻而下,打在我的脸上,身体暖洋洋的,冬天少见的好天气。


还在为话剧中的犀牛死去而心情低落,习惯性的到便利店买上两罐啤酒,点上一根烟,慢慢走在回家路上。


“最近还好吗?”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邮局女孩在等着我。


“和以前差不多吧,你呢?”象征性的敷衍着。


“也差不多吧,不让我进去坐坐?”还是像以前一样毫不客气。


“嘛,等会还要出门。”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话。


“那,去咖啡馆聊聊可好?”紧追着不放。


将啤酒放回房间,无可奈何的一同前往咖啡馆。点下两杯咖啡,等待着邮局女孩开口。



“老实说,挺讨厌去你的房间。”不停拿勺子搅拌着咖啡,邮局女孩开始说道“那里太冷太过老旧,并不是说家具那些。仿佛整个房间被留在了几年前,固执的不愿随着时间前进,像抵在时间河流中的石柱。房间里透着欢乐与悲伤两种味道,让人十分别扭,不知道你是如何度过这两年的。”似乎话题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个话题似乎毫无意义?有谈论的必要吗?”我不愿花费过多时间。


“虽然听起来乱七八糟,不过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所以耐心听下去。”十分正经的脸色,让我注意力集中了几分“我在房间里尝到了啤酒与失眠的味道,或许角落的箱子里存放着某些让人不那么愉快的回忆。以及,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绝望。离开那个房间吧,随便去哪都好,离开房间,逃离那个掺杂着太多负面情绪的盒子,你是我的朋友,我必须要将你拉出来。”


“十分感谢,话就说到这里吧,我会好好思考的。”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离开了咖啡馆。



盖茨比和犀牛一直在脑海里翻滚,统统是偏执的追逐虚无之物的家伙,一个发了疯一般追逐曾经的恋人并为之献上生命,一个追求着不可获得的感情为之低到尘埃,我又何尝不是呢?


或许该离开这个房间了吧,如此想着。和掉的啤酒罐已堆积成山,李志的那张唱片放了一遍又一遍,犀牛没有出现,也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我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天空渐渐暗下,夜晚又将来临,今晚或许能够睡个好觉。


排版|叶藏海

文章|叶藏海

人生是一场错过,愿你别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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