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记忆

很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从13岁起随父母一次一次的迁徙,到现在回老家的次数不过三五次。曾经住过的房子,据说现在里面住了一条大蛇。在今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它咬伤了我的亲人,于是有了最近一次的老家之行。我知道现在那栋草房的主人确实是一条褐色的大蛇,却不知道这是不是鲁迅家园子里的那种赤练蛇。村里的父老称这种蛇为“骚土”,它粗而短,有攻击性,在并不多蛇的北方已算剧毒。有个懂八卦懂风水懂周易的算命先生告诉我父亲,那条蛇在给我们看着家,千万动不得;房子子也不能卖,是风水宝地。照他的说法,那蛇是我家仆人。很害怕这种物是人非的轮回,不仅使人想到了民间传说,更因为是岁月流逝的见证。

村庄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山是四面环山,水是三面绕水。因为介乎山水之间,自是给童年平添无穷乐趣。山里的虫和野果子,水里的鱼虾都是儿时的喜悦。童年是容易满足的,实在没有什么可玩了,一滩泥,一湾水也能披星戴月。

村头出现“冰棍”的叫卖声时,夏天快来了。吵着母亲要吃冰棍。母亲说:冰棍是要等穿上短裤时才可以吃。急忙回到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短裤,穿上了。问母亲:现在可以吃冰棍了吗?母亲笑出了眼泪,怕着凉,买了冰棍拉我回家。天天跑到河边试着水温,六。一刚过,“扑通”一声就跳下水去,自然起一身鸡皮疙瘩。从此就天天呆在水里,也不知脱了几层皮,有一种尖嘴的小鱼在你周围,争抢掉下来的皮屑。累了,便爬上岸躺在沙滩上,浑身晒得象个泥鳅。现在知道了这种体色叫做“古铜”,在国际上甚为流行。随着雨季的来临,鱼群顺流而下,小河沸腾了。河里多的是鲫鱼和鲤鱼,那时是不吃的。捉到的鱼,用狗尾巴草穿成一串,带回家用刀剁了喂鸡,自己只顾吃糠咽菜。偶而会捉到鲶鱼,用铁丝系在门上,刀在鱼头底下划一周,然后捏住鱼皮一扯,就露出白白的肉。让母亲煮了,味道细腻鲜美。不象现在的养殖鲶鱼,总有厚厚的脂肪。也会捉到一种叫“水青”的无毒蛇,象剥鲶鱼那样剥了皮,在蛇皮前短绑上塑料笔杆,握在手里。看见女孩,用力吹笔杆,就出现了一条蛇。女孩吓得哇哇乱叫,我却乐得哈哈大笑。

最喜欢的自然是秋天了。不必说金黄的玉米,翠绿的萝卜;也不必说红通通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单是山上的野果和昆虫,就有无限乐趣。忙着在河里玩耍的时候,野草莓的季节已过。现在山上多的是一种“柴李”的野果,果实熟透时呈深紫色,味甜中微涩,接近李子。大小远比李子小,形状基本相同,木本有仁。整枝折下插在瓶里也很好看,应该和李子同科。还有一种叫“野葡萄”的,果实熟透时呈白色,表面有斑点,皮薄肉嫩。大小也比葡萄小许多,形状与葡萄更有差异,亦有仁,草本。昆虫就更多了,有蟋蟀,有螳螂,有“烧鸡”等等的很多。所捕吃的都是雌性,大大的肚子,里面装满了籽。在火里一烧,香气四溢,可以吃了。蟋蟀有两颗锋利有力的门牙,不小心它会咬破你的手指;螳螂有镰刀一样的两只前臂,捕捉时也要小心;捏住“烧鸡”的后腿,它会不停点头哈腰,象在求饶。有一种叫“蹬倒山”的,我却不能吃。第一次吃的时候,嘴肿了,第二次吃的时候嘴又肿了。现在它已上了酒店的餐桌,我还是不能吃。这种昆虫应该是蝗虫吧,浅绿色,善飞翔,六肢有锯齿,后肢十分健壮有力,“蹬倒山”的称谓可能由此而来。

从读高中的小姨那里知道,地球自西向东转。我就想,姥姥家在我家西面,如果从平房上跳下,我在空中时,地球一转,我就落到姥姥家了。真佩服自己那时学以致用的精神,我果然从平房上跳下来了。当然了,没落到姥姥家里。可能是平房太高,也可能是跳的时候太不小心,我落到了医院里。出院以后,到了入学的年龄,于是背着印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草绿色军用书包,一瘸一拐地淌过小河上学了。

学会了拼音和数字,又认识几个字了,开始写作文。写《我的父亲》,百思不得章法。正好广播里播评书《杨家将》,受了启示,于是开头写道:“我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且听我慢慢分解。”结尾写道:“我的父亲写完了。欲知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且看下次作文。”自然被当作笑话在班上读了,老师却无恶意。

那时的农村更穷,整个村就村部有一台电视。乡亲们没有什么消遣,晚饭以后都集中在村部看电视。演《四世同堂》时,画面出现“四世同堂”四个字,后面跟了“老舍”二字。农村人受教育的少,有人就问:“这块电视怎么两个名字?”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舍’就是房子的意思,‘老舍’就是老房子。他们一家四代住在一起,肯定就是住的老房子了。”有人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聪明。”

六年级的那个暑假,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过六。一了,于是和村里的小伙伴拼命的捉鱼摸虾;在田里拔萝卜,摘西瓜;到果园里偷桃子……那是我度过的最后一个最美好的夏天。暑假过后,我随父母搬走了,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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