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7日,我从江西南昌回到湖北通山县。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望着堵得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壮观车队,环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这些似曾相识,与往年年关将至一模一样的景观,让我唏嘘不已。
而那个在回家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关于“湖北武汉有新型肺炎”一说,在我看到家乡如此浓烈的年关气氛后,被抛到脑后,很快就淡忘了。毕竟,目前为止,在这个小山城,我未曾发现与新型肺炎有关的蛛丝马迹,再说武汉离我们县城有100多公里的距离,自己也许是太敏感了吧。
丈夫是重庆人,有恋乡情结,年前去了重庆。我回通山后,就带着二个小孩住到了弟弟家里。弟弟是出租车司机,主跑通山——咸宁路线。对于出租车司机来说,每年这个时候是“黄金”时间段,腰包能不能鼓起来,就靠春运这段时间了,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日子就这样匆匆而过。
1.23日,武汉突然宣布封城。
所谓的无知者无畏,曾经对这个新型病毒肺炎的传染性和毒性的不甚了解,让我们对它放松了警惕和防范。
而1.23日之前,也就是武汉封城之前,已经有从武汉出来的人源源不断的流入了我们这座美丽的小山城……
这群流入小山城可能携带了病毒的人,打破了山城原有的生活模式,引起了大家的恐慌。大家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可怕的病毒此刻就潜伏在我们的身边,而我们却看不见摸不着,防不胜防。惶恐和不安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1.23日下午,我急急忙忙戴上口罩,跑到楼下药店去买口罩、医用酒精、和84消毒液。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跑了几家药店,只买到了几个口罩,酒精没买到,84消毒液只买到了2瓶。然后去超市备了点生活物资回家。
1.24日,湖北省13座城市宣布封城,25日我们通山县也封了。这座每年在此刻热闹到沸点的小县城,一下子冷冷清清,从沸点降到了冰点。大家都宅在家里,小城成了空巷,难见人影。
每天有一辆宣传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时刻提醒人们,外面有病毒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不要出门……
从武汉封城这天起,弟弟就再也没有出去跑车了,但在这天之前,弟弟是否载过带有病毒的客人,就不得而知了,这一潜在的风险,像块大石头,压在心里,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
2月9日,弟弟开始咳嗽,那一声声“咳、咳、咳……”把我们多日来心存侥幸心理咳得灰飞烟灭,听得我们如惊弓之鸟。如果在平时,有点伤风咳嗽,都不会去理他,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第二天,弟弟去了中医院,做了CT,验了血,医生说肺部有炎症,开了止咳药、感冒药、和消炎药。叫弟弟回家吃药观察,三天后去复查。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弟弟开始发烧,量了一下体温37.6℃,于是当天又去了人民医院,同样做CT,然后验血,医生说疑似新型肺炎,建议先居家隔离治疗。
疑似新型肺炎?居家隔离?我们这一大家子,九个人住在一起,其中六个小孩,最小的小孩才一岁。听到这里,我都懵了,全家乱成一团,好在我们家在县城还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没人往,弟弟当天就搬了过去。
一夜无眠。熬到天亮,弟弟打电话告之:昨晚交警打电话告诉他,年前农历12月27日上午,有俩个坐他出租车从通山——咸宁的乘客,现已确诊是新型肺炎病人。当天晚上交警把弟弟送到人民医院,现在住院观察治疗。
也就是说,我们家有了一个与新型肺炎病人密切接触者,而且现在正在发烧咳嗽,一个疑似患者。于是我们立刻向社区上报家里的情况,接着就是社区对我们家进行人员登记,然后就是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消毒人员到我家来全面消毒。
当天晚上,九点左右,大侄女正在家里自制蛋糕,因为今天是我弟弟的小儿子一周岁生日。这时候社区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通知我们准备一下,20分钟后,会派车来接我们一家去酒店集中隔离。虽然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于是丢下制成半成品的蛋糕,一家人手忙脚乱收拾好东西就下楼了。
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和弟媳带着六个小孩,浩浩荡荡的走在雨夜里,泪水和着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七岁的儿子和六岁小侄女听说去住宾馆,欢呼雀跃。他俩对来接我们的“全副武装”的司机说:“叔叔,我们今天要去住宾馆啦,我很喜欢住宾馆耶。”无知者无畏在这俩小屁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弟弟在我们隔离之前做了一次核酸检测,是阴性的,第二次核酸检测结果还没出来。我们居住的小区在我们去集中隔离后,立刻也封了。
我在隔离区住的房间有一个落地窗,窗外是穿城而过的一条小河,河对面是人民医院,也是我们县的定点医院,弟弟就在河对面的医院里治疗。
刚开始那天,我搬一把椅子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汨汨流动的河水,我的悲伤也逆流成河,河对面人民医院旁边紧挨着小河的一块空地上,正在紧锣密鼓的建我们县城的“小汤山”医院。我就这样像个木偶人一样坐在窗前,看着涓涓的流水,看着对面热火朝天的工地,从日出看到日落,不吃也不喝。未知和不确定几乎把我逼疯,弟弟在入院前和我们住在一起那么多天,万一确诊,我们一家8个人都无法幸免于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恐惧和悲伤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我被潮水似的忧伤淹没了。
晚上,儿子问我:“妈妈,为什么给我们送饭的叔叔阿姨都戴着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防毒面具?而且还不让我们出去?”
我说:“外面有病毒,叔叔阿姨戴着这个工作就不怕了,我们不能出去,感染了病毒会死人的。”
儿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问他:“你怎么还不睡觉?”儿子说:“妈妈,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儿子不经意的一句话,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万一我忧伤过度,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转到对面的医院去,我走了,谁来照顾我的小孩和家人?在疫情肆虐时期,健康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会牵扯到许多人,说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为过吧。
我开始认真吃饭,逼迫自己睡觉,听喜欢的音乐,在手机上看平时没时间看的书籍,写写日记,心情也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隔离的第三天,弟弟打电话来说第二次核酸检测也是阴性,烧已经退了,咳嗽也好了。医生说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出院后集中隔离一段时间,没事就可以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喜极而泣。
我们在集中隔离区,每天量二次体温,早餐以包子馒头鸡蛋和粥为主,中餐和晩餐都是四菜一汤,二荤二素,搭配得非常丰盛的营养餐。有时会发点水果,有小孩的会发牛奶。每天送饭的时候会给我们发袋装的中药液。吃过晚饭后,有专人到房间进行消毒。所有费用都是国家支付。在大灾大难面前,真实的感受到了国就是家,国家是人民老百姓坚强的后盾。
在14天的隔离期间,我们做了一次核酸检测,一次CT,一家人一切正常,2月29日下午,我们解除了隔离,回到了家里。
当疫情灾难的滔滔洪水汹涌而至,当生命健康的威胁如影随形时,围困其中的我们不可能独善其身,焦虑与恐惧会淹没不知所措的我们,威胁我们的身心健康。如何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把到了崩溃边缘的情绪释放一下,回归正常的精神轨道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