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

        老头儿离开的第十三天，我依旧在整理着老头儿的一点一滴。每天上班路过三附院总觉得他还在，每天下班路过总想一把方向拐过去，可是手机屏保上那个英气逼人的海军中尉总是无声的提醒着我，老头儿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十几天，我不断在想老头儿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该怎么概括他的一生？我需要怎么写他的故事？我为人子孙，能做的还有什么？我记得在我的毕业设计的开头这样写到：人的一生就是前半生忙着贴或者被贴标签，后半生忙着把它们一个个撕下来…

        第一代海军航空兵，海航最牛的航空特设机械师之一，兵工厂厂长，高级工程师，我们家大厨，我的童年玩伴……我找出了一堆标签，却不知他最喜欢那一个？从他脱下军装的那天起，他一直在撕下自己的标签，把自己还原成一个退休老头儿，可是永远挺直腰杆的军人坐姿注定他把某些东西深深烙印在血液和骨髓里。

        直到今天要看到曾经为他拍的一个视频，那是他患上阿尔兹海默症第二年，说话基本胡言乱语，走路也不再昂首挺胸。几十秒的视频，他一直张开着双臂，步履蹒跚的跟在我闺女灵犀的后面，那时的灵犀才学会走路没多久，他就这么张着双臂跟着，还念叨着：可小心点，我可害怕，别摔着… …

        如果放在以前，我会说，老头儿，你面对第七舰队都不怂，这就害怕了？是啊，他就这么在岁月的时光里开始学会认怂！在山海关，我差点走丢，他怂过；在葫芦岛，我打青霉素腿瘸了半个月，他怂过；后来，他哪怕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可看见他重孙女摇摇晃晃，他又怂了…… 

        不应该，在老头儿的悼词里，我看到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一个办过这么多大事的人会怂？

      可当我真正静下来去回顾他，品味他的时候，我释然了！其实老头儿一直在当一名守护者！用青春和热血守护他的战鹰，守护他的军徽，守护他的中国海军，他不会怂，因为他在十五岁早已立下以身许国的誓言，国如不国，他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但他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中国海军，开始守护家庭的时候，他不得不怂，他可以不顾自己，可总想他守护的家人平安！

        他是我的大树，我的守护者，我被他守护了三十年，他带我看大海，带我坐军舰，他给我一份热血的家国情怀从未改变。我陪他打了七年的必败之战，曾经我以为我一直在守护他，可是现在看来，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七年，2100多天，从家到医院，其实一直是他冲锋在前，他教会了我面对死神的抗争和坚毅，他教会了我如何在绝地里与死神谈判。其实输赢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守护的我们已然学会了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