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二岁的侄子说想学吉它,话音刚落,爷爷奶奶也就是我亲爸亲妈直接反对。
反对的理由是:学这个干嘛?有什么用?
没用的我听了十几年,从那个看不见未来的地方逃了出来。
1.
每次回老家,都会把画夹翻出来,军绿色的一块板,一根背带。
抖掉一层一层的灰尘,露出它残存的一点点军绿色,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层层拨开。
画板使用起来很简单,用的时候将白纸夹在上面,一手撑着画板,一手用2B、4B、6B的铅笔作画。
那时候的2B是可以画画的。
妈妈说:刚会拿笔那会,我画了一个杯子。
那年我五岁,住在我爸上班的地方,那地方专门关押不听话和不守规矩的人。
那个杯子一经面世,惊掉那个地方的好多人,人人夸我有天分。
我一直认定此事是真的,只是当妈的夸大而已。
之后的小学初中到高中,怀着“天分”二字,画过七龙珠、雅典娜,小猫小狗、长江大桥,也画过风景、山山水水、一箭穿心……
用我2B的铅笔勾勒出轮廓,故作伤感的独坐长江边上,在画作的右下角提笔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高二结束面临特长班、文理班选科,我执意选择特长。
爸爸说:姑娘,学画画你拿什么养活自己?不能吃不能穿,有什么用?
那个年代的我们,与父母的代沟很浅,目光所及都一样,除了教科书上的世界我们对外一无所知。
美术课,是经常被班主任借用的,毕业也没还上
美术老师,来来回回换了无数个,他们的情怀被班主任甚至家长认为不务正业。
体育课,背语文,音乐课,背英语,美术课,做测试……
目光所及一切,画画,真的没什么用!
索性,随大流,过着教科书一样的生活,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闲书,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好多年。
入了职场后,拿到第一份薪水去商场逛服装店,第一次知道衣服是分大小码,但布料多少是影响不了相同的价格,而职位相同的同事,薪水并不相同。
你懂的,他也懂,你不会的,他还会。差距就这样拉开了来。
你问我怨恨么?如果你开始自我放弃,你当然可以去怨恨那个带你来到这个世界并养育你多年的父母。
那个年代,父母的成长环境比我们糟糕得多,历经闹饥荒、瘟疫,再之后的被下岗、再创业。
得益于爸爸的人民公仆一职开始还算正常,在妈妈下岗半年后,生活还是出现了捉襟见肘的状态。
回过头去想,我们理解当初父母的坚持,学一门看得见未来、养得活自己的专业就好。
可是,成长这一辈子的事情却需要我们自己去坚持。
2.
婚后回家,我的房间已大变样,整洁干净,要啥没啥。
那一抽屉的信件和从小到大的十几本日记,以及从小学收集到高中的邮票本,那个承载我写作梦想的比赛奖品,全都没了。
妈妈告诉我,你爸在家收拾屋子时,看见你房间那么多书和本子都没用,就扔给收破烂的了。
我问:我的信呢?爸爸
爸爸说:都扔了啊!
现在回想起来,撕心裂肺四个字放在我和我爸中间,一点也不为过。
青春没了,等老的感觉你有没有过?就是那种
那些深夜执笔的理想与未来,没来得及的初恋意外离世,仅有的留念都没了。
爸爸说:人都没了,你还留着信做什么?有什么用?
又一句没用,将我的整个青春化为白开水,无色无味。
后面几年,不再特别的想回家,再之后,有了自己的小家,除了过年,对父母那个家的期待越来越小。
人说落叶归根,把根留住,但还有一种说法叫连根拔起,不留痕迹。
于是,将藏在小角落没被发现的贴画本带回了深圳。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开手过之处,青涩稚嫩执着勇敢的自己,偷偷的跑了出来,拼凑着与自己和解。
二胎后,生活工作一地鸡毛,老爸说:人这一辈子,要多想开心的事,一切往前看,才能将“好”字过到心里面去。你总是和自己斗气,有什么用?
这一次,我没有反驳。
3.
老家的表兄弟要买房,跨过一千多公里来借钱,精神可嘉、盛情难推。
借出去后小心翼翼的问:银行贷款每月还多少?人家惊讶道:算上你的一次性付清,利息太高,老爸老妈不让贷款。
吃饱喝足送走后,看着还有七位数的贷款,想把钱要回来。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还上一笔,然后简单聊上几句:
钱不敢花,每天眼一睁开想着欠着你们的钱
以前睡不醒现在睡不着,不敢请假,不敢生病。
连个旅游都不敢
出去吃个饭都得被父母唠叨半天
生活品质?不敢想
别人在讲究吃素的时候,我妈还使劲的往我儿子碗里夹肉,说怕太瘦
可他才12岁,都快100斤了
我问:有想过走出那个城市,出来试试吗?
他说:怎么没想过,可爸妈说房子也买了还出来干嘛?出来有什么用?
是贫困限制了我们的眼界?
还是眼界限制了我们的想象?让人生没有更多种可能。
他按照父母想要的“吃饱穿暖不欠钱”的样子过着,但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的落寞,不知道他是否在心里欠自己一个交待。
龙应台说: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
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
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
成就感和尊严,带给你快乐。
那天,爸爸在说完后,我告诉爸爸:如果孩子想学,就让他去学,成就感和尊严带给他的快乐,会是一辈子。
刷朋友圈到某微商:
如果不是出生富贵,唯一改变自己的机会就是,忠诚于自己的选择,然后勤奋的去达成目标。
如果曾经没来得及坚持,那么,趁现在,勤奋努力脚踏实地的去做,只要开始,什么时候都不会太晚。
我也想对父母说:有些苦,吃得再多,也有属于子女自己的苦。
俗语有: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