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上回结尾石猴拜须菩提为师，得了姓名——孙悟空。

孙悟空听课认真，作业按时完成，下课勤快，打扫卫生，养花修树，挑水砍柴，样样都行，不知觉就过去了七年，初中高中都读完了，差不多该是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了。

祖师道：“你既识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多少时了？”悟空道：“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祖师道：“那山唤名烂桃山。你既吃七次，想是七年了。你今要从我学些甚么道？”悟空道：“但凭尊祖教诲，只是有些道气儿，弟子便就学了。”

孙悟空记时间的方法也很猴性——吃了七次桃子就是七年了。对于要学什么专业，他也没个定数，只听老教授的话。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傍门，傍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那一门哩？”悟空道：“凭尊师意思。弟子倾心听从。”

老教授就给他一一介绍有哪些专业：

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悟空道：“术门之道怎么说？”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悟空道：“似这般可得长生么？”祖师道：“不能！不能！”悟空道：“不学！不学！”

术字专业不能长生，就不学，所以孙悟空的目标其实还是很明确的——长生不老。

教授又说，流字专业如何？孙悟空照例问了两个问题：学的是什么？可能长生？

不能，就不学。

接下来的静字专业、动字专业也都被孙悟空否决了，教授生气了。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是想上天吗？！

祖师闻言，咄的一声，跳下高台，手持戒尺，指定悟空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走上前，将悟空头上打了三下，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了，撇下大众而去。

接下来的表现，就能看到天才和庸才的区别了，庸才是这么想的：

唬得那一班听讲的，人人惊惧，皆怨悟空道：“你这泼猴，十分无状！师父传你道法，如何不学，却与师父顶嘴？这番冲撞了他，不知几时才出来啊！”此时俱甚抱怨他，又鄙贱嫌恶他。

而天才却早已洞察玄机：

悟空一些儿也不恼，只是满脸陪笑。原来那猴王，已打破盘中之谜，暗暗在心，所以不与众人争竞，只是忍耐无言。祖师打他三下者，教他三更时分存心，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将中门关上者，教他从后门进步，秘处传他道也。

显然须菩提教授是在卖关子也是在考验孙悟空：从第一个术字专业开始，孙悟空就明确表示不能长生的不学，但是他仍然一个一个专业地问孙悟空，而且都是不能长生的专业，这是在考验孙悟空的意志是否坚定，是否心诚，果然，孙悟空一心只想学长生不老之术，完全不被其他诱惑，算是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接下来仍不明示，而是用打头三下、背手关门的动作来暗示，原因是长生不老之机密不可随便传人，既要心诚又要聪慧，不是一般庸人可以接触的。倘若孙悟空不能参透他的用意，那么他就没这个天赋也没这个缘份。

孙悟空懂了，那就可以传授他了。所以须菩提教授不是故意刁难孙悟空，实在是用心良苦啊！他的话也佐证了这一点：

那祖师不多时觉来，舒开两足，口中自吟道：“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好的老师是伯乐，好的学生是千里马，没有伯乐，千里马可能就是苦力，没有千里马，伯乐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所以须菩提感叹，“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这句话也给孙悟空吃了定心丸：他猜的没错，老教授就是要暗传机密与他的意思！于是上前表明心迹：

悟空道：“师父昨日坛前对众相允，教弟子三更时候，从后门里传我道理，故此大胆径拜老爷榻下。”

老教授也十分开心，遇到个特别上道的好学生！

祖师听说，十分欢喜，暗自寻思道：“这厮果然是个天地生成的！不然，何就打破我盘中之暗谜也？”

孙悟空趁热打铁，赶紧让老教授传他秘诀：

悟空道：“此间更无六耳，止只弟子一人，望师父大舍慈悲，传与我长生之道罢，永不忘恩！”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喜说。既识得盘中暗谜，你近前来，仔细听之，当传与你长生之妙道也。”悟空叩头谢了，洗耳用心，跪于榻下。

老教授仔细教导，孙悟空受益匪浅，从此勤加修炼，他本就天赋过人，学得很快，进步神速。

这么又过了三年。老教授来考问孙悟空的学习进度了：

忽问：“悟空何在？”悟空近前跪下：“弟子有。”祖师道：“你这一向修些什么道来？”悟空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亦渐坚固矣。”祖师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却只是防备着‘三灾利害’。”

孙悟空学得不错，底子打得很好，但是有三个十分残酷的考试需要特别注意。孙悟空没想到啊，我还要考试？

悟空听说，沉吟良久道：“师父之言谬矣。我常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

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

老教授说，你学这长生不老，相当于偷了老天爷的题库，老天爷自然要给你些厉害瞧瞧了！

这三道考试，一道比一道可怕，每隔五百年一次。

先是雷刑，通不过就死，你会长生不老术也不行。

虽驻颜益寿，但到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通过了，五百年后还有火刑，通不过，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闯过两关，还有风刑：

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薰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脑壳顶灌风往五脏六腑吹，还极具腐蚀性，吹到哪哪儿就被消解，多可怕！孙悟空也很怕：

悟空闻说，毛骨悚然，叩头礼拜道：“万老爷垂悯，传与躲避三灾之法，到底不敢忘恩。”

但是老教授说，不行，你传不得，因为你和他人不一样，悟空说怎么不一样了？

悟空道：“我也头圆顶天，足方履地，一般有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以比人不同？”

老教授说，你虽然很像人了，但是你没有腮。

悟空伸手一摸，笑道：“师父没成算！我虽少腮，却比人多这个素袋，亦可准折过也。”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老教授同意教他了。

祖师说：“也罢，你要学那一般？有一般天罡数，该三十六般变化，有一般地煞数，该七十二般变化。”

自然是越多越好，就学七十二变！

祖师道：“既如此，上前来，传与你口诀。”遂附耳低言，不知说了些甚么妙法。这猴王也是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七十二般变化，都学成了。

学成之后要小考，老教授让悟空展示一下，学得怎么样了。

祖师道：“悟空，事成了未曾？”悟空道：“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备，已能霞举飞升也。”祖师道：“你试飞举我看。”悟空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踏云霞去勾有顿饭功夫，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腾云了。”

老教授笑了，你这哪能叫腾云，你这是爬云，就是爬云，也爬得太慢太低了！

祖师笑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似你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云也还算不得哩！”

朝游北海暮苍梧？这是什么意思？悟空问。老教授告诉悟空，这话的意思，就是一日之内，把四海都游遍，那才叫腾云呢！

这也太难了！以悟空目前学到的，让他一日游四海，简直就是让小学生做高数嘛！

悟空道：“这个却难！却难！”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这话听明白了，悟空想，老教授是说只要我想学，就可以教我呢！

悟空闻得此言，叩头礼拜，启道：“师父，‘为人须为彻’，索性舍个大慈悲，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罢，决不敢忘恩。”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筋斗云’罢。”

果然，就教了悟空“筋斗云”。这之后众人的反应，再次说明了天才与庸人的差距，看看悟空的同门，都说些什么：

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对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大众听说，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饭吃！”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神功，在他们眼里就只能用来送个文书递报单混口饭吃！这就好比说超人知道自己会飞后，一心只想着以后送快递和跑外卖不用骑电动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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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悟空即运神炼法，会了筋斗云。逐日家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此一长生之美。

只用一晚就学会了筋斗云，简直是学神！

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

午休时间，同学们聚在一起闲聊，聊到悟空的七十二变，就让他展示一下，悟空也不谦虚，说变就变。

大众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等看看。”悟空闻说，抖搜精神，卖弄手段道：“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变化甚么？”大众道：“就变棵松树罢。”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

太神了！众人拍手叫好，声音太大，惊动了老教授。

大众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猴儿！好猴儿！”不觉的嚷闹，惊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

听说是悟空变成松树，让同学们称赞喝彩，才喧哗了些。于是老教授把悟空叫到跟前，最后一次训诫于他：

“悟空，过来！我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劝人不要有些本事就到处卖弄，匹夫尚且怀璧其罪，你这么四处炫耀，可不就招人嫉妒招人嫌恨，给自己惹事招祸吗！

所以，无论做人还是做猴，还是谦虚低调点好！

悟空叩道：“只望师父恕罪！”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悟空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那里去？”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

老教授觉得悟空该学的也差不多都学了，可以毕业了，出去闯一番天地，寻他自己的造化去吧！

悟空不愿走，老教授赶着他走，没办法，只好辞行。

走之前还被教授训诫：

祖师道：“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这里有个疑问先摆着——为什么须菩提祖师不许悟空说是他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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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来的时候走了好多年，回去却只一个筋斗云，不到一个时辰就望见了花果山。

世事变迁，悟空走后，花果山来了个混世魔王。

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火，捉了许多子侄，教我们昼夜无眠，看守家业。幸得大王来了！大王若再年载不来，我等连山洞尽属他人矣！”

悟空回来的迟一点，地盘和小弟都要被抢光了！

悟空闻说，心中大怒道：“是甚么妖魔，辄敢无状！你且细细说来，待我寻他报仇。

就寻到了混世魔王的洞口：

悟空道：“休走！借你口中言，传我心内事。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你家甚么混世鸟魔，屡次欺我儿孙，我特寻来，要与他见个上下！”

这是悟空毕业后的第一战。

他两个拳捶脚踢，一冲一撞。原来长拳空大，短簇坚牢。那魔王被悟空掏短肋，撞了裆，几下筋节，把他打重了。他闪过，拿起那板大的钢刀，望悟空劈头就砍。悟空急撤身，他砍了一个空。悟空见他凶猛，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丢在口中嚼碎，望空中喷去，叫一声“变！”，即变做三二百个小猴，周围攒簇。

拔一把毫毛，变出猴百个，不能说是以多欺少，只能说是神通广大。这一战结束得很利落。

这悟空才去夺得他的刀来，分开小猴，照顶门一下，砍为两段。领众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尽皆剿灭。

不过悟空这全部剿灭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厚道，毕竟人家只是抢了些锅碗瓢盆，捉了些小猴，还都没杀呢！

却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又见那收不上身者，却是那魔王在水帘洞中擒去的小猴，悟空道：“汝等何为到此？”约有三五十个，都含泪道：“我等因大王修仙去后，这两年被他争吵，把我们都摄将来，那不是我们洞中的家火？石盆、石碗都被这厮拿来也。”

这个混世魔王的洞府名也很有意思，叫水脏洞，值得深思。

悟空道：“既是我们的家火，你们都搬出外去。”随即洞里放起火来，把那水脏洞烧得枯干，尽归了一体。

之后悟空就带着小弟们回家了

好猴王，念声咒语，驾阵狂风，云头落下。叫：“孩儿们，睁眼。”众猴脚屣实地，认得是家乡，个个欢喜，都奔洞门旧路。那在洞众猴，都一齐簇拥同入，分班齿序，礼拜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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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