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忽然想起小时候寒假去外婆家,几大家子几十口人,外婆提前晒好被子,给每间屋子都铺好床。早上起床早的,外婆用大锅煮粥,炒好新鲜的菜;爱吃面条的,外婆的雪菜肉丝面是一绝;起床稍晚的,蒸包子、下馄饨;还有我这种最后一个慢吞吞起来,外公必定特地跑街上给我打包烧卖或者小笼包拿回来。大家吃完坐着聊天,外婆乐呵呵跑进屋给我叠被子还不准我爸妈骂我。然后准备午饭,红烧大锅羊肉、自己做蛋卷,做糖糕、烧大肉,每天一大桌一大桌的菜,她都是主厨,手艺好、干活麻利,一个人能顾几头的活,女儿女婿们也只能听外婆分配打个下手。

      记忆里,小时候外婆天天围着灶台转,瘦小但干活利落。洗衣做饭、家务洒扫,她不让别人沾手,总说:“你们去玩,我来我来。”人又爽朗,特别喜欢小孩子。邻居家的、八杆子打不着的,她都乐呵呵当自家人待,抱在手里的小娃娃、满地跑的野小子,没有一个不喜欢我外婆的。暑假我们都去过暑假,我哥他们天天在门前大河里游泳,外婆就搬个竹板凳坐在岸边看着,数水面上的小子们的头,缺一个就站起来喊他们,直到冒出来才放心坐下。我是旱鸭子,羡慕得不行就抱着游泳圈下过一次河,上来后皮肤过敏满身风块奇痒难忍,涂了好久的药膏才褪下去,后来她不让我下河,陪着我在河边踢踢水。又怕我们暑假瘦下去,烧大锅的红烧肉,游完泳上岸必须吃一碗,直到开学个个胖一圈回家。

      可是后来她生病了,类风湿折磨了她近十年,后期手指都变形,生疼生疼,我妈他们带她到处求医,找专家问偏方,也没有特效药,只能吃些缓解疼痛的药。伤口长了脓,也不让子女看伤口涂药膏,只让外公每天给她涂药。她从未被病痛打倒,再痛也一直挂着笑,依然乐呵呵。干不成活,就在一旁看着我们干,指导我们该怎么烧菜。她跟我妈说,每天早上醒来,自己先在被窝里锻炼手指,“再疼也要慢慢动起来,恢复一切靠自己。”

      外婆虽然不识字,但很有见识,我总能从她那里学到最朴素的道理。“吃苦不怕,都能熬过来。人总要有点精气神的。”

      类风湿的药,虽然能缓解疼痛,却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后来,外婆终于撑不住了。

      那时候我读大四,开学临走我给她打了电话,“要好好读书啊。”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在外上学,我在准备一个证书考试,家里人怕影响我都瞒着我。后来我哥告诉我,外婆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你们别让老四(我妈)干太多活,她从小吃得不多,人又瘦小,没力气的。”

    她最后惦记的,还是儿女。

    我没有送到她最后一程,总觉得自己很不孝,小时候她白疼我了。如果那时候知道这一切,我宁可不去考什么破证,也要跑回去送外婆。

    但是都晚了,要是外婆活到现在,看见我儿,肯定会很疼爱他的吧。唉,不能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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