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乡吾土之种花人家

在老家,栽花儿的只有两家,一家姓胡,一家姓刘。

刘家是离休干部,胡家教过书。

小时候上学,来去都要经过高洞溏电站水库,经常看到一个老头坐在河边钓鱼。

农闲农忙似乎跟他没关系。在农村有点儿格格不入。

一问公才知道那是老革命刘绍兵。他抗美援朝入过朝,回来分配了工作,在食品站当官儿。那年头物资紧张,食品站可是重要部门。

老革命也不太老,因为大女儿刘秀顶替接班,提前退了休。

退休工资高,有资格耍。

一个湾子的袁文理也一起入的朝,回来还是农民。

据说两个都是千翻儿不好管,才被"推荐"去当的兵。

顶替,也叫接班儿。

建设新中国,肯定要依靠流血拼命打天下的老革命。国营企业也接收了大量复员军人。

他们是乡亲们羡慕的对象。

老百姓吃饱了,食品站就垮了。

刘秀下了岗,当起了猪贩子。帮老乡联系买家,收到钱再付。赚点儿差价。

前两年一直很正常。

突然有一回,等好久没收到猪款,一催问,人还不见了!

在九五年,卷几车猪的款潜逃,在老家可是很轰动的大事。

后来传说是老公欠了赌债。

最近听说她得了癌症。钱早还清了,情债不好了。心里压力大,是病根儿。

刘家养的花儿,主要是仙人球(我们叫天鹅抱蛋),仙人掌。刺儿很硬,扎了又痛又痒。

那些仙人球一字排开,像一排地雷。

另一种叫梦花,光秃秃的枝头卷着团团白花,香得打脑壳。

刘老革命仍健在,只是不能钓鱼了。

儿孙们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个老宝贝儿。

那些花儿恐怕也没人管了。

胡家的花儿,也没有了。因为复垦,地基都变成土了。花儿的主人也不在了。

但那些灿烂的花儿,是我童年少有的亮色。

指甲花(凤仙花)粉嫩娇艳,婷婷玉立。

粉籽儿花吹着喇叭,红成一片。

鸡冠花更像喇嘛帽子,绯红,高耸,肉感十足。

最难得的是有兰花儿。花开之时,馨香扑鼻,很远就闻得到,让人神清气爽。

还有很多不认识的花草。都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顺路,又是亲戚,我悄悄去看过好多回。都不敢摸,怕弄坏了。

花儿的主人倒是和蔼可亲。

听说他也读过师范,教过书,是老家少有的文化人儿。

遗憾的是老婆早逝,留下三儿一女,不放弃工作,不回农村,大集体根本养不活。

好容易走出农村,吃上皇粮,又被硬生生拽回来。

形势比人强。

后来,我与他的同学成了同事。知道他回农村之后,一次都没参加过同学会。

那些花儿,应该是命运大手指缝的漏网之鱼抑或是不断妥协的最后阵地。

花之外,还有书。不是小人儿书图书,是小说书。这在老家是绝无仅有的。

能在小学读到《高山下的花环》,也是托老先生的福。

老家地势偏僻,农民最好的出路有两条,读书和当兵。这是屡试不爽的验方。祖祖辈辈重弹的老调。

刘老革命与胡老先生的花儿,再次讲述了这个古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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