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

这是一趟计划许久的旅行,目的地设在重庆。第一次听到重庆这个名字是在王家卫导演的《重庆森林》里,但这部电影并非是在重庆拍的,而是在香港的重庆大厦拍的。网上有种解释是重庆大厦+水泥森林。都市里的寂寞。但无论怎样,重庆这两个字便留在我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         

驱使我来重庆的直接原因是彼得海斯勒的《消失中的江城》。那时的江城涪陵还属于四川,如今划分到了重庆,那时的长江也并不温柔。我手头上的这本书是用了2005年的新版序言。彼得写道:“再度航行于长江上将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旧日江水的湍急水流已经变成回忆。”

他的回忆驱使着我前往这儿,对我而言一切都是崭新的。于是从长沙出发,目的地设为万州。重庆的第二大城市,更是我一位好朋友的所在地。

下午六点,K356号列车缓缓驶离长沙,夏日的夜总是降临得较晚一些。窗外仍旧是一片金黄的景象。那些街道都是熟悉的,只是随着列车的运行,渐渐消失在车窗外。它们停留于此,而我将奔赴远方。

我眼前的窗户坐着一位埋头看书的女高中生。校服,黑发,侧着头阅读手边的英语习题。我本想躺着看看窗外的暮景,却总会与她对视,她的态度自是冷若冰霜。罢了,我闭眼听歌休息,不一会儿,我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耳边是朴树的《猎户星座》。窗外天已黑了,夜空兴许布满了星星,夏夜多半是会有流星划过的。那女生仍旧以相同的姿势坐在那儿,只是没有看书,而是默默听歌,神态依旧拘谨。我注意到她应该是独自一人。睡我右侧的阿姨正在看剧,剧中男女主角仍未相见。

此时车内的广播提醒已到赤壁站。原来已到湖北了,这站上车的旅客不多。我脑海里浮现的是火烧连营,战败逃亡的曹操;羽扇纶巾,畅谈天地的苏子。那是多年以前发生,如今则是书本上的事了。

夜间的车时有颠簸,让人无法安心睡眠,无奈下掀开窗帘,窗外的路灯连绵似到天际,此地足够辽阔,却无人应答。罢了,收拾好思绪,尝试入睡。

直到被突然出现的刺眼手电光惊醒,原来是新上车的旅客在摸索床位,车厢内已经熄灯了。那女生也不见踪影。乘务员与谁起了争执,从中得知已经到了武昌,兴许途经了东湖隧道,让我打起了精神。

无心睡眠的我沉迷于武昌的夜景。让人望不见夜空的密布高楼,穿云跨桥盘旋的复杂道路,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活像陷入黄昏的远古森林。窗外突然掠过汉阳铁厂1890的招牌,这才知道原来途经了一家存在于教科书的企业。洋务运动,张之洞,汉阳铁厂。过去与现在的结合点,新世界旧世界的分割线,连接点到底还有些什么呢?

夜已深了,而在武昌的夜空中却没有看见繁多的星星,他们说这儿过于拥挤,或许钢筋水泥不单单构造了楼房,也搭建了夜空。用一间间小盒子隔开了人们,也隔开了星空月亮。

晚安,湖北。

凌晨,依稀听到乘务员善意的提醒。“小妹妹从这边下车,那边不开门,记得是这边,小心台阶。”这儿是荆门站,站外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希望会是一个拥抱。

山区的清晨多雾,同时也会穿过诸多的隧道。隧道遮掩了车外升起的太阳,虽然还没到七点,但车外早已阳光一片。列车穿行于群山之中,那些大小不一的村落宛如点缀般藏匿于山间,等待你跃过环绕的盘山公路去发寻。一处滑坡过的痕迹旁立着个小小帐篷,帐篷上的字眼是立安防洪,除此之外一片荒芜。穿过一条大约20分钟的隧道,映入眼帘的是环山抱河的墓葬群,清晨挥锄于层层梯田的农夫。

利川

湖北的最西边,四面皆是山。邻座的阿姨说这儿的人生活习惯同四川人一致。说的是四川话,在外地常被认作四川人。过了这儿,下一站便是重庆万州,较之重庆,这里很凉爽,适合居住,不少重庆人在这买房用来夏日避暑。

万州

距离利川两个小时的车程。乘务员陆续掀开整理各节车厢的窗帘。许多阿姨在清晨的阳光下洗漱,敷面膜,擦各种护肤品,说着各自的家乡话。我侧着头坐在车窗旁,所见之处,全是群山。

随着k356穿过一系列长短不一的隧道后,映入眼帘的景色是没有料想到的。无比开阔的长江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一层层的楼房叠在山坡上,几艘拖沙船沿江南下。

火车广播提醒我前方是万州站,比我预想的要早抵达。出站后迎接我的除了热烈的太阳,还有热情的拉客师傅。一个坡接着一个坡,穿过名叫on bridge的桥,右前方是座倾斜的山。重庆话特有的韵律让人倍感亲切。背着棒棒的棒棒军们在路边揽活,他们身后是层层往上的阶梯。此时还早,商铺却开始了竞争。悠闲怕是要等到晚上,凉意自江水往上,直上布满星空的夏夜。

万州,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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