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洲一大早起床,梳妆打扮,镜子长久不照,蒙上一层浮尘,有些化妆品也因此搁置许久,早已不能再用。还好她提前一天,偷偷将杜明月的化妆包拿到自己的房间。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在做一场实验,这些化妆品是所需要用到的材料,自己就是反应容器。这是她二十五岁以来,为数不多地如此专心地修饰自己的面容。试验已经大获成功,课题组的其他人员准备收尾,报告也即将成文。林雨洲计划让杜明月办一场庆功宴,邀请穆剑锋前来,这时候杜明月才对她说实话。
那时试验进行到最关键的关头,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车间,她一周的艰辛付出,就是希望让穆剑锋看到自己的不同之处。众人看她热情满满,生怕她分心,瞒着她,不敢多言语,直到纸里包不住火,杜明月才对她说实话。
“虽然穆厂长是个好人,但我也没有办法帮他,如果他真的贪赃枉法,即便是母亲也没办法,”杜明月对林雨洲如实相告,却没料到林雨洲很坚定地说:“他不是那种人,我了解他,愿意相信他,我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杜明月要做的事情不少,如果林雨洲少来“骚扰”自己,她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为桑格斯多做些。虹桥集团工艺厂的环监处,为什么出具了一份技术的无效报告?何金贵为什么对于工艺厂招商如此有热情,有信心?很多谜团都藏于其中,杜明月眼前需要做的,已经远超她的能力。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余波。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寻求余波帮助,对两人来说都是一次刻骨的伤害,在这段关系中,他们也分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她对余波并非全无感情,但却只是止于朋友。或许是她觉得两个人年龄有差距,总是聊不到一起,又或许是因为她还暂时没有接受,让另一个人走进自己生活。
我应该再找余波吗?杜明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底一直打着鼓,没能下定决心。
一墙之隔的林雨洲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穆剑锋的前妻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绝不能让她看扁。他知道孔琳琳是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个人气质上没得说。
林雨洲的信任并不是无水之萍,空穴来风,而有她的想法。此时穆剑锋眼前最大的困境,莫过于面临着被调查,只能在家中枯等,自证清白。如果她此时出现帮他解围,穆剑锋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林雨洲觉得,这就是一次非常值得留念的“美救英雄”。
病急乱投医,问过一圈人,林雨洲还是不清楚穆剑锋事件的来龙去脉,只好将电话打给刘建南,因为杜明月曾讲过,刘建南社会关系很广,说不定他有朋友可以打听,能了解到这件事情。刘建南的回复没让她失望,那句“还不都是你们女人那点事情?”,这句话让林雨洲恍然大悟,一定是穆剑锋经常说的前妻搞的鬼。即便不是孔琳琳做的,也能从她口中问出穆剑锋的事情。她对这件事情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动用了一些关系,查到了穆剑锋前妻孔琳琳的地址,她名下的房子是两个人结婚时买下的。离婚时穆剑锋自愿将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孔琳琳,对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没想到这个孔琳琳居然毫不念及旧情。
按照朋友给的地址,林雨洲找到了孔琳琳的家。她敲门,屋里不响,而后有些窸窣的响动,林雨洲难得耐着性子,强行让自己扮成淑女模样,不然依着她往日性格,早已在门上重重地拍上几下。
响动不大,但孔琳琳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声音,自从她那日做了让她后悔至今的事情,便没有再敢出门,担心在街上遇到穆剑锋。小半个月过去了,她更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时给穆剑锋打电话,提出无理的要求。现在穆剑锋的耳边一定清净了不少。通话列表里,孔琳琳拨打次数最多的,就是何金贵。事情办妥了,但本来应允的东西,何大哥却迟迟没有给过来,她心急,只想抓紧收到这笔钱,好把她的出国大计落实下去。
几通电话过去,何大哥每次都是满口的“快了快了,耐心等等,钱是一分也不会少你的”,但也总落实不了。何大哥是有担当的,她想起那晚他在晚宴上,都答应要把荷风庄园送给她。她对自己的相貌有信心,即便现在是人已步入30岁,但气质不输任何一个年轻姑娘。
门响声不停,她本不想去开门,能是谁呢?谁会来找她呢?会不会是金莲?这几日,金莲也总以工作忙为由,推辞了她的邀约。她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讲,也都咽了下去。之前,金莲可是宁可要推掉会议,也要来陪自己的。大概是真的忙,她不敢多往其他处多想。
在许多个生日,她都在烛光的动影中许下愿望,这么多年来,她最想要的,莫过于获得三岁之前的记忆。母亲的形象多少有些模糊,在奶奶日常的话里,这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但每次收到母亲从澳洲寄来的汇票,奶奶却也会眉开眼笑。从小到大,她没有过钱款上的压力,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她下床,穿拖鞋,踢踏踢踏地走,屋子里的花草几日没浇水,吊兰上的一些细叶已经泛黄。她拿起喷壶,水珠挂上,走到洗手间,倒掉壶里的水,灌上新的。
敲门声依旧在响,孔琳琳简单收拾了一下沙发和餐桌。这么多天以来,她都是点外卖过活,每次都备注上,要外卖员在门外放下餐食,将自己的垃圾顺便扔掉。她的生活安逸,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心,依旧紧张和不安。她害怕有纪委的人上门,询问一些细节;害怕穆剑锋出现在门口,要她出来给个说法,一切声音都让她不安。
她想这样安静,安静地活下去,无风无浪。可这些响声不饶她,热水壶会响,洗衣机会响,花草生长会响,隔壁孩子弹钢琴会响,夜里睡觉楼上传出弹珠落地会响,世界被无穷的声音塞满,人连片刻安宁都无从找寻,她反倒有些痛恨起这个世界来。
正在她想着,敲门声依旧在响,门外的林雨洲已经听到,屋内绝对有人在家,为什么不开门呢?林雨洲暗暗想着,肯定是对方做亏心事,心虚,不敢出来见自己,这趟没有白来。对方这样不开门也不是办法,必须想个办法,让孔琳琳过来见自己,倒不如在门口直接叫喊她的名字,让她丢脸,像她们那样,自视甚高的人,为了图得一个好名声,通常是非常在乎脸面的。
林雨洲转念一想,如果把孔琳琳被惹急,假装没人在家,自己的一番筹划便又泡了汤。眼睛一转,心生一计,林雨洲在门外说道:“是孔小姐家吗?我是送快递的,有一个包裹需要你签收。”
趴在猫眼上看了几下,孔琳琳已经能确认,眼前这个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快递员,哪里能有快递员穿着一身漂亮的鹅黄长裙,颈饰是一条黑宝石项链,口红的颜色有些深,跟她那张瘦小而白皙的脸不大相称,猫眼里看不到她的鞋子,不过想来也不会很差。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假装快递员的身份呢?孔琳琳又好好看了几眼,还是想不起来这个人,虽然面熟,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到过。大概真的是位故人吧,边想着,孔琳琳已经拉下了门把手。
“孔女士你好,我是来找你的。”林雨洲开头大方,脸上没有一丝因为等待许久而产生的不安和烦躁,这让孔琳琳有些感触,总不会是上门推销产品的吧?只见林雨洲紧接着说:“我们可以进去谈吗?”孔琳琳也没有拒绝,将一双拖鞋拿给她,又找了一个纸杯,倒上温水。
林雨洲四处打量这间屋子,确实跟自己家有些相像,怪不得穆剑锋会在自己家里会有些伤春悲秋。一副大相框,正放置在角落,相片一侧朝墙,大概是女主人实在不想看到照片上的情形。不远处的一面墙壁上,只有一颗被楔入的钉子,钉子下的空间没有其他地方那样的白皙,而泛着黑黄色,在这个整洁的房子里,像是一块疮疤。
客厅被布置得花团锦簇,有手织物摆在桌上,看得出女主人心灵手巧,做出来的东西活灵活现。几个靠枕的图案相当别致,看得出不是机器生产出的东西。桌子是刚擦干净的,有些水迹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亮。林雨洲看到这些,却不由得对孔琳琳心生一些好感。不管最后谈得如何,她都觉得孔琳琳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起码要把自己想象得更加贤惠。这么一比,林雨洲觉得自己有些被比下去了。幸好,孔琳琳对自己的身份并不知情。
孔琳琳将纸杯放在林雨洲面前的茶几上,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进沙发,轻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雨洲取出手包中的一页纸,拿给了孔琳琳,是两周前的一天,《春江日报》的上一条简讯,简讯的内容是,虹桥工艺制造厂厂长穆剑锋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当天的国际新闻和国内新闻都比较重要,这样一条在春江市相当重要的消息,都被放在侧条展示。孔琳琳手中拿着的,正是林雨洲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内容。
孔琳琳接过一看,有些失神,短暂地沉默之后,她很警觉地看向林雨洲,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他派来的?回去告诉他,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这是他咎由自取。”
林雨洲觉得,眼前的孔琳琳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全身的毛炸开,又像是一只刺猬,竖起了自己全身的刺,开始自我保护。她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孔琳琳,让她心情平缓些。她没想到,从前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抚顺的人,现在却成了那只安稳别人情绪的大手,如果杜明月在场,看到这一幕,也会笑出声来。
“我不是他派来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林雨洲温和地说道,话一出口,她只觉得这道声音都是陌生的,是自己从未有过的,好像充满了某种母性的光辉。
孔琳琳身上的戒备和紧张也放松了不少,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松弛下来。林雨洲继续说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来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对穆剑锋这么多年的行为知情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说。”
林雨洲认真地摇头说:“不行,如果你都不开口的话,穆剑锋就真的没救了。”
“我说过了,那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见异思迁。”经过这么长时间,孔琳琳心中的恨意已经消散了大半,她从茶几下面抽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几张照片落在手掌。孔琳琳拿起照片,重新一看,照片上的女人,跟眼前的人如此相像。不,应该说就是一个人。没想到对方都找上门,孔琳琳内心的妒火又开始燃烧起来,她盯住林雨洲,仔细地比对着。
林雨洲发觉空气有些凝固,不知道为什么,孔琳琳的神态里突然增加了一些肉眼可见的毒辣。她的眉头皱起,眼睛也稍稍眯了起来。
“怎么?是他派你来的吧?”孔琳琳突然说出这一句。
“我跟他没关系……即使有关系,也只是同事关系。”林雨洲为自己辩解,她察觉出了,孔琳琳看到手里的那些照片,神色突然发生了变化,肯定是意外生枝,自己必须把这个误会解开,不能让孔琳琳误会自己。
“是吗?”孔琳琳有些动摇,她也在工艺厂内部打听过,穆剑锋是不是已经有了人。众人都说没有这类消息,但穆厂长确实跟一个外企的课题组走得比较近,不过也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课题组里面的负责人,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她拜托人打听了负责任的消息,叫做林雨洲,是中继大学的高材生,年纪很小就已经博士毕业,五年读完了本硕博,在中继大学都是一个传奇。中继大学还有人说她,会是未来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还有人说,她家里在澳洲有一家非常知名的企业,市值超过了虹桥集团,董事长是她的母亲。她母亲为了支持她搞科研,甚至为她特批经费,只有她想做,没有做不成的试验。甚至学校的物理学院开玩笑,想让林雨洲来读一个物理学博士,说不定还能给学院添置一个小型的对撞机。
这样的女人,身边会缺男人吗?会找穆剑锋吗?孔琳琳心里又打上了一个问号,但事情她做了,就没办法再回头,覆水难收。她心中百感杂陈,有些复杂地看着对方。她当然想要一个答案,照片平铺在玻璃桌面上,手掌慢慢推过去。林雨洲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拿起照片,看了一笑,丢回桌面。面上没有动静,但却激起了她内心的涛浪。她没想到,影视剧里才有的跟踪和偷拍,居然在现实中也会真实发生。但愿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人跟踪,林雨洲突然发觉,自己今天的行事太过大胆,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到对方门前。如果孔琳琳真的决定下狠手,自己这样做,无异于羊入虎口。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安抚眼前已经误会的人。
林雨洲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她还装出了一些遗憾,轻声慢气地说道:“我是很喜欢他,他让人很有安全感。”
看到对方如此坦然,孔琳琳也有些释怀了,毕竟两个人已经分居一年有余,自己对他又是百般刁难,为了甩掉自己,穆剑锋将两人全部的财产都交给了她。他是真的想要开始新生活了。没等她说什么,林雨洲接着说:“这些照片都是真的,拍摄的是真实情况,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孔琳琳追问。
“但是他还是没有接受我,他说自己被伤害太深,不想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林雨洲和盘托出,没想到孔琳琳冷笑了一声,回复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不管你相信与否,事实就是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穆剑锋要拒绝我,可他就是这么做了。实话告诉你,那时候我恨极了,我恨不得立刻停掉在工艺厂的所有试验,让工艺厂永远都没办法再开产。”林雨洲眼神中闪过了一道亮光,恰好被孔琳琳捕捉到。
“后来呢?”
故事永远都有这样的吸引力,让人永远都想继续追问下去,林雨洲说道:“我妹妹劝我,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强迫的。但凡强迫的,必定无果而终。”
孔琳琳听完,眉毛轻挑一下,心中的怨毒已经散尽,继续问道:“这就是你来的理由吧?你想帮他摆脱现在的困境?”
“之前是他来见我们,跟我们说,他需要我们的技术来帮助他,帮助工艺厂走出困难,现在我们的技术做好了,他必须回来。而且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林雨洲依旧很诚恳,诚实得让孔琳琳有些心疼。这是个不太会说谎的小姑娘,一切都藏在眼里,藏在声音中。她继续问:“你觉得穆剑锋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我也不太了解。但我只知道,他不会因为一些小钱,就放弃自己的底线,放弃自己最该珍重的东西。”
“你说得对,很多人都太容易放弃底线了,看着别人的生活,就忘记了自己应该如何生活。”林雨洲的一番话,孔琳琳感慨不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和穆剑锋的分道扬镳,正是因为自己,自己太容易被说服,被人打动,被那些本没有多么紧要的东西给打败。人生太残酷了,残酷到只要输一次,就会一直输下去,输到自己的灵魂空荡,风吹无声。
“你问完,轮到我了。”林雨洲刚刚沉入自己的记忆之海,却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像祥林嫂一样讲述故事,讲述不幸,而是为了帮穆剑锋查清真相。“穆剑锋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对吧?”林雨洲大胆地发问,她要趁对方最虚弱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果不其然,孔琳琳大惊,原本平静的脸上一下子垮了下来,惶然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去的这些年里,你是最了解穆剑锋的,既然明知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这么做?”与孔琳琳截然相反,林雨洲正色,倒像是在审讯犯人。
“我,我是一时糊涂,”她的声音低下去,却让林雨洲吃了一个定心丸,看来自己没有相信错,这件事情背后果然有隐情,穆剑锋是无辜的。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要做的,自然不是追责。
林雨洲想让她把一切说出来,为穆剑锋证明清白,于是她语气缓和下来说:“我知道,你也有苦衷。”
没等林雨洲讲完,孔琳琳抢过话头说:“对,都是何金莲搞的鬼,是她找人跟踪穆剑锋,还拍了照片。真的是她挑唆的,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这么做。”
“何金莲?何金莲是谁?我只知道何金贵。”
“何金贵是何金莲的妹妹,不,不是,何金莲是何金贵的妹妹,都是他们何家人骗我做的,何金贵说,如果我愿意做这件事,他就把荷风庄园送给我。”
“这话你都敢信?他有什么资格支配荷风?”林雨洲被孔琳琳的无知气乐了,亏得何金贵敢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厂长,就敢夸下如此海口,真不怕风大闪了他的舌头。
“荷风是他开的,他还跟我们在顶楼吃过饭。他还说,如果俯瞰整个荷风,所有的园林会组成一个‘何’,那才是荷风最好的风景。”
林雨洲被孔琳琳的这席话惊住了,没想到何金贵布局如此大胆,这个何金贵究竟想做什么呢?他作为一个副厂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资金,办一家全市顶尖的酒店呢?林雨洲平日里不喜欢想这些人事纠纷,在母亲和妹妹的庇护下,她的生活是一片坦途,如今被迫想这些事情,她也咀嚼出了其中的味道。凡是关涉人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轻松好办的。
“这些事情都是何金贵安排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穆剑锋怎么办?他现在还在接受调查,你要为他证明清白。”林雨洲并不想解决孔琳琳与何金贵之间的纠葛,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不值得同情。
听到林雨洲的话,孔琳琳又犹豫了,她拿不定主意,反倒冷静下来说:“不行,现在还要委屈穆剑锋。我还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何大哥说,只要他周转开了,会第一时间把钱打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想着钱?”林雨洲气恼,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眼前的女人如此行事,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比所爱的人更重要的吗?她为什么跟自己的母亲那么相像?都宁愿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人,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她无法理解。
孔琳琳摇头,有些无力地说道:“既然穆剑锋已经受了苦,再等两天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定要拿到钱,拿到那笔钱我再去自首。”
“为什么?”林雨洲一定要问出一个道理来。
“你这种富家小姐是不会懂的,你没缺过钱,你不懂这种感受。”孔琳琳的眼睛直视着她,林雨洲看着对方眼中的坚定,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只听见她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天生觉得,世界上最美的人才能配得上最好的东西。那些丑陋的人,窃据了很多美好的事物,这是暴殄天物。可像我这样的人,拥有了让人侧目的美貌,却是什么都没得到。她们有复式别墅,有名贵手表,有香包,有想有就有的一切。而我,我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屋子里,跟最普通的东西一起生活,这公平吗?”
林雨洲被孔琳琳的这段话震住了,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回忆起来,林雨洲仍旧无法辩解,她的逻辑是那么坚不可破,总是具有那种奇特的说服力。她从孔琳琳的事情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悲剧是从明珠蒙尘、德不配位中诞生出来的。
与孔琳琳从上午聊到晚上,林雨洲手机的电都快要用光了,才从她家里出来。在阳台上看着林雨洲消失的背影,她内心积郁的所有东西都一扫而空,好像是这种情绪会转移,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