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先是耳畔响起有人在朗诵的声音,然后身体一阵冰凉,似是全身都浸入了冰水之中,再是周遭一片黑暗,无数流体拂过每一寸肌肤,浸润每一根毛发,最后,终于出现了星点般的光芒,光芒越来越近,亦越来越亮。
伸手,握住——
竹林,春江。
江畔石上坐着一名受伤的少年,左臂正汩汩流血,身旁放着把出了鞘的长剑,少年撕布为带,为自己的伤口上好药,便快速地缠好绑紧,随后便调息静憩,盘腿打坐起来。
正值初夏时节,远处蝉聒,近处鸟鸣,声声入耳,少年的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半晌,少年睁开双眼,盯着江中泛着涟漪的某处看了起来,漩涡逐渐的变大,少年执剑站起,眼神警惕地注视着那处。
“唰——!”只见溅起了一个水花,江中出现了一个衣着怪异的人。少年挑了挑眉,见来者傻乎乎的看着他,并没有一点杀气,便又重新坐下,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置一视。江中人顶着湿嗒嗒的头发扑腾了几下,发觉水也不是很深,便自讨没趣地游到江边,又见坐在石头这人正在专心调息,便识趣地从竹林小径离开了。
少年缓缓地睁开眼,侧了侧头,看了看江水又望向那人离去的方向,表情复杂。
A市,星河大厦最高层。历时五个小时的研讨会终于到了尾声。会议的主持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性,同与会人员一一握手告别后,转身望了望仍然亮着的大荧幕,目光定格在标题主语“时空间距”之处,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了机器便开始收拾资料。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地亮起,她淡淡地一瞥,是弟弟的死党打过来的电话——“喂。。。”“喂!若谷姐你会开完了吧应该?小容电话我打不通啊!我们等着他图纸江湖救急的!求若谷姐姐帮忙联系下啊!”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李若谷暗自感叹,然后温柔地应下了。挂断电话后不禁又紧锁眉头,思索半天终是拨通了家中座机的电话。
“嘟…嘟…嘟…”李若谷重重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然而手机里传来的周期性音效,却比关门声刺耳千万倍。那个臭小子要是出事了,自己怎么和去世的父母交待,不行,得马上回家。李若谷裹紧了风衣,然后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到了弟弟常穿的那双球鞋,整洁的客厅空无一人。李若谷放下包,鞋都没换便跑到了弟弟的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走回自己房间,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平放着的玄檀古镜之上,心下不觉大惊,转身一看发现自己床上放着一张画着一堆线条“这下麻烦了。”李若谷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了桌前的藤椅上,窗外已是明月高悬。
玄檀镜是李若谷今年年初时考古挖掘出来的一面铜镜,直径15公分,厚度不到半厘米,造型独特,纹路诡异。本是一回来就要放到工作室以待研究的,可研究小组的其他成员不是出差就是带研究生去了,所以大家一致决定把全部资料暂放在组长李若谷的家里。
李若谷作为A市考古学会副会长,成天都是各种研讨会和讲座,一开始根本没时间管这面镜子,后来有天心血来潮,把镜子上的纹路放大了画在纸上,才看出来这似乎是个法阵,李若谷不敢再往下摸索,只好把玄檀镜画着阵图的纸和收在了自己卧房的屏风之后。
现下自己弟弟的失踪,想必跟这个镜子脱不了干系了。李若谷一边想着,一边在自己书柜最深处翻出了几本厚厚的书。
亦是弦月。
乾壹教筹备翌日五杰集会的会议刚刚开完,教主便叫住了新入教的衡士:“五杰集会只是我们教与其他五教每个月都有的一个交流会,除却你我之外,出席的也只有四位教主和他们各自的心腹而已,往常都是素夕与我同去,这次我主要是想向他们介绍一下你,洞火阁素夕也都打点完毕了,明日你只需穿戴整齐出席即可,不用过于拘谨……”
“是。”那位五官周正肤色白皙的年轻衡士恭敬地躬身答道。
乾壹教教主施清乾看着身前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这衡士见教主走远了,才直起身子长吁了一声。忽地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是位明艳动人的女子,“明姑娘?”衡士惊讶道:“刚从洞火阁过来么?”女子翻了个白眼,说道:“什么明姑娘,说了让你叫我素夕姐。”衡士闻言竟一改适才的正经模样,也翻了个白眼,说:“你是比我大多少啊就在这儿说是我姐?”
眀素夕冷笑了一声:“大半岁也是你姐,更何况我大了你不止半岁。小芜容你可真没良心,亏我亲自帮你打点洞火阁,还担心你明日在五杰集会上紧张……也罢也罢,现在也不是不能把你最爱喝的碧鸳露撤走。”说着就要往回走,那衡士哪能轻易放走她,忙快步走到眀素夕前面,拦住其去路,说了一通好话才把眀素夕劝住。
“哼,算你识相,也不看看你来教中快廿日了都是谁在帮衬你……”眀素夕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是,素夕姐对我最好了,我有位哥哥,回去必然是要让他来讨你给我做嫂子的。”眀素夕听到这句话,不觉双颊绯红,“哼”了一声,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哈哈哈,可惜并没有。”李芜容坏笑了一下,背着手也离开了议事厅。
次日一大早,施教主便和李芜容到乾壹教正厅恭候其他四教的教主光临,四教教主和其手下陆续到来后,同施清乾寒暄了几句,共用了早膳便前往洞火阁议事。
“本月无甚旁事,惟有陵南水患,着实不可忽视,此次我们便商议一下如何救助灾民,聊表心意吧……”会议一开始,施清乾便阐述了主旨一番,紧接着就同其他四位教主讨论起来,包括李芜容在内的五个随从便静坐在一旁,随时听后差遣。
五位教主中一位身着深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忽然问道:“物资方面我教是绝对没问题的,但是我们不贰门最近人手有些不够,去陵南送物资一事,我教可以不出徙者吗?”施清乾才微皱了下眉,便听坐在褐衣男子身旁一位身着绯衣的女子站起朝众人行了个礼,说道:“我教藏书楼年久失修,近日修筑新藏书楼,确是人力不足,还请诸位教主见谅。”
一番恳切软语,教人听得动容,不忍怪罪。施清乾刚想说些什么,又听得五位教主中唯一一位女子淡淡说道:“贵教藏书楼常年无人问津,如今怎又想起重修?”她话音刚落,又听得另一位身着黄袍的教主附和道:“莫不是要把藏书楼改建成秦教主素来喜爱的歌舞坊?”李芜容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这教主里面也有互相看不惯的。反观剩下那位不参与争执的年轻教主,一副漠然的态度,想来也是看惯了。
坐在首座的施清乾也不生气,同李芜容一样,默默喝着碧鸳露,看着这场闹剧,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那三位教主吵得不可开交之时,那位不说话的年轻教主看了看专心喝茶的李芜容,随即清了清嗓子,争吵的众人不觉都停下来,听他想说什么。
“施教主身边这位小兄弟,是刚入教的吗?”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他竟说了一句和会议无关的话,施清乾也受够了那三人的争吵,忙接茬道:“我教新入衡士李芜容……本想着会议结束向诸位介绍的,现在凌教主先问起,我也免去一事了。”李芜容站起礼节性地欠了下身子,却不经意看到那年轻教主身旁的随从拿了本书低着头在自顾自地看。
似乎是感觉到李芜容在审视自己,那随从缓缓抬起头,眯着眼远远望了李芜容一下,不到半秒又低头继续看书了。
原来是个着男服的少女,李芜容心说:“长得真水灵。”随后又警告自己不要妄想。
幸于那位年轻的教主,那三人好歹是不吵了,不贰门的教主抵不住众人的声讨,终于答应了派出一些徙者同去陵南赈灾。
之前那位绯衣女子见自己家教主弱于众人,霎地黑了张俏脸,但又碍于自己只是随从,不好发作什么。
于是会议结果即五教各出灾金一百两、粮食五十石、衣物五十箱、徙者一百人。“陵南地虽小,人命却关天。回去诸位都准备准备,下周温日便派遣徙者出发去灾区吧。”施清乾站起来说道,众人随即起身称是。
会议且算这么结束了,那位年轻的凌教主在离去之际上前来对着施清乾耳语了一二,施清乾便朝着那位着男装的少女点了点头,那少女朝施清乾行了个礼,就轻车熟路地上了楼去。施清乾说:“免盅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凌教主苦笑道:“可不是么,我任乌绝坛教主五年,她在我手下三年,跟着我到处看书却是整整四年了……不过她说她最喜欢的还是贵教的洞火阁。”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芜容尴尬地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施清乾回过身来,一拍脑门对李芜容说道:“芜容,你今日算是逢着同好了……楼上那位姑娘同你一般嗜书如命,这洞火阁她比你还熟悉,你且上楼去与她交流吧。”李芜容连忙点点头,说了声“属下告退”便匆匆上了楼去。
凌教主见施清乾望着李芜容离去的眼神充满了欣赏,不禁问道:“舅舅似乎对这位小兄弟很是喜欢。”施清乾也不隐瞒,说:“是啊,说来我同这孩子真是有缘……”凌教主正了正衣襟,表示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