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云 | 莫拉尔小姐(连载四十一)

      半个多世纪前,阿芙乐尔巡洋舰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半个多世纪后,没有任何大的响动,西方却给中国送来了一批洋节:圣诞节、愚人节、情人节……

      2003年的情人节是在风雪中来临的。风不小,雪却不大。雪片飘下来,街头巷尾的青少年中有不少人仰着头,张开嘴,捕捉雪片吃。

      富于创造的中国人,各自在按照各自的心愿,肆意改造着情人节,求得瞬间快乐。所有的商家似乎都没有“情人”,他们只知道从云南和海岛空运过来玫瑰花,从欧洲购进高档巧克力,以高于平日数倍的价格卖给一些痴情男子,让他们顶风冒雪去送给确定了的和没有确定的情人,想换来一个熊抱、一个热吻,至少一声嗲气。但此时此刻的情人们不是好收买的,有的拿到了红玫瑰却还噘着嘴:“为啥舍不得钱买蓝色妖姬?”痴男尴尬地解释着:“如今咱们北方的蓝色妖姬都没有真货,大多是用蓝墨染的。这红玫瑰可是真的!不信,你闻一闻!”

      饭店、酒吧、夜总会、洗头房争着给“情人”们准备吃的、喝的、看的、玩的,尽管大多数质次价高,但哪个男人又敢不给“情人”买?挨宰就挨宰吧,反正一年也就这么一个情人节,也就这么一锤子买卖。只是苦了民警和清洁工人!执勤民警要防小偷、防抢劫、防炸弹、防情杀,甚至要防争风吃醋;清洁工人则多少天前就在发愁:怎么打扫得完这街头上、广场上、公园里和巷尾里的撒在地面上的玫瑰花瓣和瓜子皮?苦呀!

      尽管理论家和道德说教者界定“情人”是指有感情的配偶和恋爱对象,但现实中的很多人已把“配偶”从“情人”中剔除出去了,“情人”完全变成了感情上“离不开”而在公众场合又“不好公开”的某些有暧昧关系的男人和女人。

      离婚后没有再婚而又没有谈恋爱的著名作家任仁,应该说没有“情人”,但他还是订了七八个玫瑰花篮,让花店里的员工分头送给了他指定的女人。但奇怪的是,今年情人节他没有接到一个反馈回来的短信或电话,这令他心里发凉、发怵。这又一次印证了他近年来的感觉:那些曾经过的情人,甚至是有过山盟海誓、有过巫山云雨的情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靠不住,当他十分想念她们而打电话或发短信约她们吃饭、唱歌或浴足的时候,常常一个都约不到场,这令他十分心寒和愤懑。于是,他心中产生了“我也不跟你玩儿了!谁离不开谁呀?”

      情人节的头天晚上,约不来“情人”的任仁,漫无目的地到街头和省城几个有名的娱乐场走了走,这些地方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满为患。女人,包括年轻漂亮的女人很多很多,但个个都像名花有主,每个女人身边都一个甚至几个男人在侍候着她,讨好着她。现实好像已倒回到母系社会,女人在主宰着眼前的一切。倒也有少数女人似乎没有主,她们穿着暴露,香气袭人,那淫邪的、游弋的目光告诉任仁:这是些正在寻找“买主”的小姐。任仁主张男人应该找“情人”,但绝不能找“小姐”。任仁一向鄙弃这类卖身的女人,他曾在公众场合粗鲁地说过:“下贱地跟这些女人玩儿,还不如把自己骟了!”

      过一个有“情人”陪伴的情人节是不行了,任仁便想到找几个老伙计到野玫瑰娱乐城去打打牌。还好,他一打电话,省文化厅副厅长石怀松、书法家赵一群、“痞子作家”汪船都表示愿意去打牌。大约半个小时后,几个人就聚到了野玫瑰娱乐城的“东洋女”棋牌室,坐到了自动麻将桌边。不过,汪船还带来了《网恋绝唱》女歌手石榴姐姐。这石榴姐姐今天穿着黑色高筒皮靴,两条腿简直像两根铁杵,由于皮靴的后跟过高,因此走起路来脚有点向外撇,如同在沙滩上艰难地跋行,给人以“步履维艰”的感觉。她穿着黑色皮短裙,裙与靴之间裸露着一截雪白的“电杆”。走进有暖气的棋牌室后,她把黑色皮质短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从小包里取出小镜子照了照面容,抚了抚结在头顶像鸡毛键子一样的发髻,轻补了几点口红,这才在汪船的身边坐下。而掷风定位后,赵一群和汪船正好是对面,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袒胸露乳的石榴姐姐,搞得他心猿意马,头一把就出错了牌,硬把一颗“炸弹”打飞了。赵一群在心中暗自思忖:这小婊子是一麻袋“干扰素”!

      石榴姐姐从LV包里取出两盒香烟,一包是大中华,她从里面取出4支,在自己嘴边逐一点燃,然后又逐一送到4个男人的嘴边;之后,她从另一盒里取出一支专供女人享用的“木耳”,自己抽起来。

      “老破船,我在你的名下‘钓鱼’。”石榴姐姐右手扒着汪船的肩头,这么对他说。“老破船”是她对汪船的“谑称”。

      他们这玩的叫“绑锅”,每锅3万元,四人约定:今晚最少打8锅,最多打13锅,不用现金,全用筹码,各自身上都只装着一二百元现金,钱都在信用卡里,牌后输家给赢家的卡里刷钱,这样,即使有警察来查赌,也查不出“赌资”,就不会有大麻烦。

      大约到夜半时分,棋牌室里突然走进来两位警察,他们出示证件后,遂指出这是在“赌博”,是违法的。汪船、石怀松、赵一群等人都辩解说,他们玩的“彩头”很小,是“10块、20块”,按公安部规定这不算违法。几个人还把衣服口袋翻出来,说自己身上只有一两百块钱,怎么能算赌博呢?警察坚持说属违法。但这两个警察不像是来抓赌的,他们没有大声训斥,也没有搜“赌资”,只是严肃地对赵一群说:“我们查到你参赌的次数已经很多了,估计其他几位同志系初犯,改了就好;而你赵一群同志得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接受处理。”不料赵一群笑了,说:“我知道你们想咋处理。”说着就站起身来,把香烟和打火机装到口袋里,自信地对几个牌友说:“你们几个人先凑合着打,我去去一两个小时就会回来。”

      赵一群被警察带走了,任仁为此还有点紧张。石榴姐姐却笑着说:“这不是来抓赌,是让老赵到局里免费给他们写字呢!已搞过好多回了。你们刚才没听老赵说他过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老赵的字值钱呀!裱好一幅,在省城卖一两万,在东南亚卖四五万元呢!”

      “原来如此!”任仁大笑起来。

      “这些‘吃了原告吃被告’的大盖帽,跟流氓有什么区别?”汪船粗陋地骂起来。

      这时,省作协副主席高铭不知咋回事也来了,石榴姐姐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了他。

      “高主席,老孔当了主席怎么样?”任仁随手揭牌问道。“文学馆到底何时能真正动工?听说至今还只挖了个大坑,连那个奠基石也被村民偷走了?”

      高铭立即落下脸,打出一张废牌“白板”后,摆摆手说:“打牌就是打牌,不谈作协的事。你们知道,我现在是‘八闲王’,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问,权当自己已在人间蒸发。”

      “老高,最近有什么大作要问世?”石怀松问道。

      “大作?连小作都没有。”高铭回答。“我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再写。你们知道,我有个长篇曾在全国获了大奖,我现在再写还能超过前作吗?难!很难!若超不过前作,读者不骂我‘高郎才尽’吗?想来想去,还是搓麻为好。”他说到这里,随口问了汪船一句:“你最近还在写吗?”

      “我还在写。我他妈的若不写,哪有钱打牌、玩小姐?”汪船还是骂骂咧咧。“不瞒你们说,我正在写骂巴金老头的文章。”

      高铭一听很不高兴,话语里带着几分指斥:“你这是什么毛病?老写文章骂名人干什么?巴金同志是我国文坛上的泰斗,他已因病卧床多年,你骂他,缺德不?犯众恶不?”

      “这你就不懂!”汪船振振有词。“请问副主席先生,我们这些世界文坛上的鼠辈咋出名?你看人家石榴姐姐,在舞台上把自己脱光就出了名。”

      “那你也脱嘛!”石怀松戏说。

      “我脱了还有看点吗?全身所有的地方都有了褶子,哪有看点?别看你石怀松比我年轻,你若脱了照样没有看点!”汪船嘴不饶人。“不像人家石榴姐姐,正处妙龄,又有前凸后翘的魔鬼身材,上下都有看点……”

      “老破船,你总遭践我干什么?”石榴姐姐拧了拧汪船的耳朵。“我那一脱也是不得已,有一半是经纪人和导演逼的。”

      “谁遭践你咧?衣服穿在你身上,你想脱就脱,谁管得了?小妹妹,求求你,再别揪我耳朵好吗?我要跟老高说话呢!”

      汪船继续对高铭说下去:“不骂名人,难道骂几个穷山沟里的庄稼佬能出名吗?骂矿井下的煤黑子能出名吗?辩证法就是:不骂名人不出名,骂了名人就出名!我们就是这个时代造就的‘骂人一族’!近些年我骂了杜甫、白居易,骂了罗贯中、曹雪芹,骂了鲁迅、郭沫若,骂了老舍、赵树理,骂了柳青、杜鹏程,骂了铁凝、莫言,骂了陈忠实、贾平凹,骂文一出,网上的点击率就有上百万。尽管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反过来骂我,有的话还很难听,有的人扬言要操我祖宗,但我还是偷着笑,而那些骂我的文章我也不看,我的耳根子照样清静!银子却滚滚而来,最终得利的还是我。”汪船狡黠地一笑,很是得意。

      “你这只文坛上的老狐狸呀,谁也把你治不了。”高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看你死后马克思饶不了你!”

      “我没入共产党,马克思就不会管我。”汪船站起身来,对石榴姐姐说:“美女,你先替我摸几圈,我得去抽几口,实在不行啦!”汪船哈欠连连,眼泪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东西,捏了捏,到洗手间去了。高铭、任仁、石怀松面面相觑,而石榴姐姐知根知底,见怪不惊。

      打麻将确实比上班混得快,似乎是一眨眼天就快亮了。这时,赵一群推门走了进来,立马坐到了石榴姐姐让出的椅子上,一边摸牌一边骂娘“他娘的!‘依法’敲诈我哩。把我叫到一间大会议室里,假装对我进行审讯,说什么:‘赵老师,对你今晚的赌博行为,我们本来是要严肃处理的,但鉴于你是书法界的一大名人,而我们现在又正在提倡文明执法,所以决定对你以教育为主,不拘留你,只让你写几幅字。但你要知道好歹要把你的悔恨和你的改错决心凝聚到笔尖上,写出水平来,千万不能应付差事,来个王道士画符!须知,我们虽然没有吃过猪头肉,但我们都看过猪走路,欣赏水平还是很高的!'他们说罢,立即换成了笑脸,几个人着笔墨伺候,还赵老师长、赵书法家短地叫个不停。”桌边男女开怀大笑。

      这场牌一直打到天明时分才收摊。任仁因为大赢了一把,便掏钱请大家吃了早点。由于太困乏,石怀松、汪船、赵一群几个人提议在这家野玫瑰娱乐城开几间房睡一会儿。高铭却坚持走了。任仁叫服务员开5个单间,不想石榴姐姐提出:“不用给我开房,我就在‘老破船'房间的沙发上躺一会儿就行了,给你节省一间房钱吧。”任仁便退掉了一间房。

      任仁独自上床后,右隔壁赵一群的房间和左隔壁石怀松的房间相继走进去了女人,是不是“小姐”不太清楚。任仁心里有点酸酸的,他希望有个“小姐”来,但又害怕有“小姐”来。还好,由于太困,这种折磨没太久他就进入了梦乡。

      半下午时分,任仁回到了家中。他进门后发现儿子任根来了,正和妹妹任苗在谈天说地。任仁心里很高兴,因为他已有些日子没见到儿子任根了。

      任根正在上高三,身高一米八,单细得像根豆芽菜。父母离婚时,本想让他跟父亲任仁生活,妹妹任苗跟母亲过活,可他坚决不同意,倔强地说父母若强行这么分配他就“出走”,吓得父母赶紧妥协,这样,他就随母亲黄新莲离开了这个家,在城郊租了两间民房住下,由父亲任仁每月付给800元生活费过活。母亲黄心莲求街道办给找了个清洁工的小活干着。任根在校是“学霸”,学习成绩很好,曾被评为全市的“三好学生”,还在国际中学生数学竞赛中获得过一等奖。班上的一些有早恋倾向的女生死死盯上了他,“情人节”的头天悄悄向他索要玫瑰花。谁知任根十分鄙弃早恋,下午上完课后,他利用当班长的身份,站到讲台上大声“训话”:“很不像话,听说明天是什么烂情人节,咱班上有男生偷偷给女生送玫瑰花,有志气的女生把那玫瑰花踩到了脚底下。我说这一脚踩得好,它踩掉了当中学生不该有的心猿意马!这样的女生才是世界上‘贼可爱’的人!但是有的女同学经不起情人节‘糖衣炮弹’的袭击,想入非非,竟偷偷向我要玫瑰花,真是开国际玩笑!这是‘性骚扰’,我若告你,你就得坐牢,懂吗?谁若真心喜欢我,那就请你捂住胡蹦乱跳的心脏,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了博士后再给我写情书,那时玫瑰花大大的有!”他就这么稚气、这么高傲地讲了一通,很多同学鼓起掌来,有的还发出了友好的尖叫声,但也有女生在偷偷流泪。

      任根今天来是向父亲要2月份的生活费。他来时只有妹妹任苗一个人在家。看见哥哥来了,任苗特别高兴,把他领到自己的房子里,拿出巧克力和红富士苹果让哥哥吃。任根站在妹妹的卧室中间,边啃苹果边审视着妹妹新贴在墙上的歌坛、影坛男明星的照片或海报招贴画,看着看着又火了,便开始“训话”:“你看你这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们都是你心中的偶像吗?值吗?我们心中的偶像应当是:伟人、科学家、自己!像这些唱歌的大款,够格吗?张明敏、阎维文还算不错;可这几个算什么东西!这个秃瓢做假广告骗钱,这个家伙吸毒,这熊在日本嫖娼,这个导演大肆玩弄女演员,这个杂种公然鸡奸男孩……你把这些人渣贴到墙上,就不怕弄脏你的房间吗?他们没有资格成为美丽少女心中的偶像,我代表广大青少年把他们毙了!”任根说罢,就不由分说地把那几个“人渣”从墙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妹妹任苗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差点儿哭了起来。任根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过火,便放缓口气,哄着妹:“这墙上不是还留着几张像吗?哥下次来给你带几张好偶像,像列宁、周恩来、格瓦拉、钱学森、李四光,还有你哥哥我的大照片,嗨!这些才应该是你心中真正的偶像呢!别流泪,再削一个苹果给哥吃。”

      任苗只好又削了一个苹果递到哥哥手里,任根把苹果咬得脆响,不想他又突然发问:“好妹妹,你该没有早恋吧?”

      任苗羞红了脸,小声回了一句:“不可能的事儿。”

      说实话,任苗在校是个好学生,她从不顶碰老师,从不迟到早退,学习成绩在班上也在前几名。由于父亲收入高,给她的零花钱比较多,促成了她的不良习惯,就是爱吃零食,因而体态显得有点“婴儿肥”。但她长得很有特点,大眼睛、小嘴巴、蒜头鼻子,浑圆的下巴,通身皮肤雪白,个头也比同龄女孩略显高。任苗确实没有向任何男孩示过爱,但是班上确有男孩用“现代方式”撩拨过她。每每遇到此事,她便手足无措,心也跳得很厉害,只好逃开。只是最近有一次,班上有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司徒布,趁她一个人在家时贸然来到她的家里,说是要向她借阅她老爸写的长篇小说《少女情梦》。任苗说没有这本书,司徒布不信,两个人一起搜寻书架,好半天都没有找到,司徒布只好作罢。待两人坐下来后,司徒布就情不自禁地讲开了《少女情梦》中少男少女们那些荒唐的情事,任苗羞红了脸,不敢正眼看他。就在这时,司徒布一把抱住任苗,在她脸上啃起来。任苗吓坏了,拼命挣脱了司徒布,站在房子中间,一副嗔怒的样子,但她既没动手打,也没开口骂。司徒布很狼狈,说:“我是看了你爸写的书才这么的……”说罢便夺门逃走了。任苗关好门后,心还在通通跳。她知道司徒布并不是个坏学生,学习成绩虽一般,但乒乓球打得好,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还有过拾金不昧的事受到了校长的表扬。“但他抱女同学算什么事?是不是有点坏?说是看了我爸写的书才‘这么的’,我老爸的书就这么厉害、这么好看吗?那书里都写了些什么?老爸为什么不让我看这本书?……奇怪!奇怪!……”

      任根一边吃苹果一边问:“‘不会有的事’?当真?”看到妹妹已羞红了脸,任根便把追问换成了开导:“千万不要早恋!早恋的学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你我都好好学习,等当上了科学家,对象还不好找吗?你没听老师说: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找对象就是‘填空题’;现在学好了,将来找对象就是‘选择题’!”任根想把妹妹逗笑,但苗苗只是咧了咧嘴,没笑出声来。

      “咱爸写的烂书《少女情梦》你该没偷看吧?”任根又不放心地问。

      “没有,绝对没有!”任苗回答。“去年后半年我听同学说咱爸写了这本书,还被公家查了,但我回来在他的书架子上找死都没有找到,我向他要,他说他从来没有写过这样一本书。”

      “哼,做错了事都不敢承认,还算什么男子汉?”任根很鄙视父亲的行为。“这本小说你可不能偷看!我们班上有同学看过这本书,他说,白天看了《少女情梦》,晚上就做流氓梦!后来这本书就被老师收走了。”

      “这小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作用?是不是很好看呀?”任苗暗自思忖,却没敢给哥哥说。遂转换了话题,问道:“咱妈身体咋样?”

      任根回答:“还可以。只是每天天不亮就去扫大街,让人很操心。这几个月,拉土车和出租车已撞死了好几个环卫工人!哦,还有,妈妈老说她腰痛,说是生你之后在月子里落下的病。”

      “这病她也给我说过。过些天我拿老爸给我的零花钱去给咱妈买些麝香伤湿膏送回去。”

      就在这时,任仁进了家门。他看见儿子来了很高兴。但没想到,任根很不客气,劈头就问:“任仁先生,你过情人节,夜不归宿,把我妹妹一个人丢在家里,你放心得下吗?”

      “唉,单位有急事,社长叫加班哩。”

      “是在单位加班吗?还是当一个诚实的大人吧!”任根毫不顾及老爷子的颜面。任仁不敢再辩解,只好转个话题问道:

      “你妈还好吧?”

      任根更来气了:“你还关心这个被你抛弃的女人吗?”

      任仁已受不了了,以老子的口气教训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起话来老是这样咄咄逼人?哪儿学的这些坏毛病?”

      “这不是坏毛病,”任根辩驳,“这是中国少年的骨气!”

      任仁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抽闷烟,半天说不出话来。儿子任根却有几分得意。

      “先生,请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任根这么对父亲说,“今天已是14号了,须知:今年的2月只有28天!”

      任仁被气得翻白眼。“你仍是不恭不敬,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小子凭凭良心,这几年,我什么时候拖欠过你的生活费?这个月我还给你多准备了200元零花钱呢!”任仁说罢,就从茶几的抽斗内取出了那1000元递向儿子任根。不料任根接过钱只留下了800元,把另200元退了回去,说:“我只接收法律判给我的800元,这200元是你恩赐的,我不要。我宁可到窑上去背砖挣钱,也不接受你的恩赐!”

      任仁被气得半死。任根拿到钱后就转身走出门去,妹妹任苗泪眼巴巴地跟了出来。他立即拉住妹妹的手,小声说:“我故意气他的,我对他厉害点儿,他就会对你好一些,不然,他会把女儿也失掉了!别哭,哥哥永远是你的亲哥哥,你有事或想哥哥了,你就给我打电话。等今年夏天我上了大学、你考上了高中之后,哥就带你旅游去,玩个痛快,好吗?”苗苗听了这番话心里才热乎起来。

      任根快走到电梯口时,突然又转回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父亲正色道:“唉!我现在真诚地叫你一声‘爸’!你写的那本坏小说,绝不能给我妹妹看!连我的同学都说:白天看了你的小说《少女情梦》,晚上就做流氓梦,知道不?”

      任仁不敢正视现实,对儿女撒谎说:“我没写过什么坏书,你说的《少女情梦》可能是那个同名同姓者写的。”

      任根知道父亲在抵赖,很有点生气。“哼!都不敢正眼看儿女嘛。”他又撂下那句话:“记住,当一个诚实的大人!”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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