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化世俗为利刃,杀死那些变成怪物的人

文/苏苏苏冉

“世俗的眼光重要吗?”

“重要。”

“你敢和她在一起,就滚出这个家,不认你了。”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个喜欢女人的怪物。”

林好再次被噩梦砸醒,她睁开双眼,满是恐惧,额头不断渗出冷汗,一点一点的滑落到她的被子上。她嘴唇泛着死人的白,紧紧的抿着,直到口中有股血腥的味道在泛滥。

阴暗幽黑的半夜,入耳的只有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的沙沙声,以及林好拼命忍住的哽咽声。她布满血丝的眼瞳,就那样挂在脸上,在黑夜里,突兀的可怕。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亮光,只能摸着月色,才能依稀把房间的布置看个大概。

乱的不成样的小房间里,林好石化似的坐在床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伸出原本紧紧抱着膝盖的双手,向着头部,死命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脸痛苦的模样。她的嘴巴有着零星的血迹,呜呜的哽咽着,她在挣扎,身子却不小心把床头柜上的相框碰落了。

清脆的声响使她吓人的举动停止了。她突然翻落到床下,月色把床下破碎的场景照的正好,林好能清楚的看到,相框的边缘都裂掉了,玻璃也化成了碎片,静静的躺在冰凉的地上,满地破碎的尸体,在宣誓着它已经毁灭。而在玻璃渣下面,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女生。一个剪着干净利索的短发,大大咧咧的笑着,眼睛弯的看不到眼瞳,这是林好。另外一个长相温和,看起来斯文安静的女生,是林好的女友。她们彼此缠绕着双手,就像很多情侣一样,笑的很甜蜜。

林好苍白平静的面容上,在看到相片的那刻,顿时瓦解。她颤颤的伸出手去拿,用手扫掉那些相片上的玻璃残渣。拿起相片之后,她的手掌,已经沾满了鲜血。

林好把照片抱在怀里,她无力的靠在床头上。闭着骇人的眼睛,脑海却闪现出,父母对她的咒骂,以及身边好友对她的种种议论和看她时怪异的眼神。各种各样的舆论把她淹没,她一开始能辩解,能反抗,后来慢慢的,所有人,包括她的父母好友们,都握着世俗的大刀,鲜血淋漓的指着她,说她错了,说她是异类,是怪物。

林好拼命摇着头,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说“……我没错。”她真的没错,喜欢一个人没错,只是刚好,就那么恰好,或者又那么不好,她喜欢的,和她是同性而已。

林好睁开猩红的眼睛,滚烫的眼泪就刷的掉到了地上,把地上的血珠晕染的像一朵娇艳的花,她的手疼的厉害,但比起来心脏上的刀口,那点伤,其实算不了什么。她把带血的手覆在相片上,一会笑,一会哭,眼里透出无限悲哀。

她笑的时候,回想起了和女友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尚年少,本以为遇到了难能可贵的挚友,所以拼命珍惜,最后才发现,哪里是挚友,明明是挚爱。她想,算了,就这样爱吧。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的时候,她的脑子,都是女友坐在她对面,肿胀着眼睛,胡乱的挥着双手,茫然的对她说“我们分手吧,他们说我恶心,骂我怪物。”

林好心疼的看着女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突然被世俗封上了,她说不出什么,只能木纳的点着头,最后看着女友头也不回的从她眼前消失,再没回来过。她想,算了,就这样散了吧。

只是现在她抱着相片,在陌生的黑夜,哭的像个泪人,偏偏她还得忍着,不能哭出声音。满地鲜血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撒开了相片,捂着嘴巴,满嘴的血,腥甜无比。

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了她们拍照片时,都曾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满脸笑意真诚,对着星辰皓月说“她是我最爱的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只是,天地承认了,世俗却不认。

“你都三十岁了,不是三岁啊,还不结婚,你想什么,我天天都得顶着你阿姨她们的话,你知道她们都在妈背后说什么吗,她们说我们老徐家出了个怪物,我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是怪物……”

夜幕星河,小巷的夜晚,是最热闹的。

几条长长的街上,都布满了熙来攘往的人群。霓虹刺眼,遍地的彩光。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潮声,呦呵声,嬉笑声,还夹杂着淡淡的哭骂声,人声百态。

小巷往后,人群声就变少了,倒是有几分冷清。银色月光,各家店牌上的如幻彩光,七七八八的投照在地上,好看的不可思议。其中一道鹅黄光刚好照到徐洋身上,明明看起来很温暖的光,照到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徐洋趴在残角圆桌上,桌上搁满了空荡荡的啤酒瓶。他脸色红润的像个福娃娃,看起来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因为他能清楚的说出,这些酒的名字,和他需要喝多少酒,才能真真正正麻痹自己。

他抬起头,直直的往着他面前满桌的瓶子发呆。他眼神是清醒的,只是他双眼下的厚重的黑眼圈使他看起来,那样憔悴。左边的手掌紧紧捏着手机,似乎想把他给捏碎了,但没一会又松开了,过会又紧紧捏住,反反复复。右边的手,随意地向地上一扫,下一秒,玻璃瓶磕到固态泥土的身音便响了起来,清灵剔透,煞是悦耳。

他做完这动作,便着手拿起一瓶完好的啤酒,随后把啤酒盖往圆桌的残角一敲,那盖子便脱落瓶身,滚到地上去了。开了酒瓶,拿着酒就往嘴巴里灌,头仰着,咕噜咕噜几声,那酒就见底了。

他喝完,随手就把瓶子丢到了面前的圆桌上。微微泛白的嘴唇的动了动,随之一阵喑哑的怪难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老板,再来一箱吧。”

话音落下之后,他便把头捶了下去。小店老板望向他,神情怪异的摇了摇头,最后搬来一箱啤酒放到他脚下,看到了他面前十几瓶空荡荡的啤酒,无耐的叹了口气,但也什么都说,转身便走了。

徐洋低头看着尚未拆封的啤酒箱,他眼神渐渐混浊起来,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母亲气急败坏的怨念,以及她口中,又或者是别人口中的那两个字,怪物。

他笑了笑,一下子想起来了,他尚时少年谈过的恋爱,那时被他所谓的家人们发现,他们揪着他的耳朵,一个个的教训他,说他小,谈恋爱的事,等长大之后在说。

等他长大之后,母亲又指着工作的事,让他好好工作,先做出一番事业,再说成家。他也照做了,只是职场勾心斗角,上班就跟上战场似的,天天都得防备着,最后他身心疲惫,一次次都败给了新人,也懒得再争了,干脆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拿着薄弱的薪水,能过就过吧。等他工作稳定了,等母亲想起来他该结婚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三十岁了。

他三十岁,一事无成。恋爱不敢谈,也懒得谈。这时母亲却不干了,一天一个电话,追着他找女朋友,每次通电话,母亲就在那头,对着手机,一顿狠骂。一边数落他,一边又说他小时候的好友们都已经早早成家了,小孩都好几个了。徐洋听的好笑,等他想出口为自己开脱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那么沉重的心酸。而每次通电话的结束语都是母亲气急败坏的“你不结婚,就是怪物。”这句让人听起来就极不舒服的话语。

他痴痴的笑着,消瘦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会坠地一般。许是喝醉酒的原因,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却踩的很踏实。身边陆陆续续穿过了许多行人,他们欢声笑语,好像和这复杂的世界都融入一体了。他点开了手机,通讯录里,母亲的号码在第一排,他暗淡的眼神一下显的悲凉无耐。过了一会,母亲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你还想单身一辈子不成?就算你想,我们也不准,顶着怪物的名号活一辈子,丢的是你妈我的脸,我告诉你,你……”

“我明天就去相亲。”

他话音刚落,母亲那边的声音就停止了,他挂掉了电话,放在口袋里,兀自走着,此时深夜,头上暗月照着他的影子,零散的夜风吹来,竞显的几分落寞。

“看那女生,穿那么短的裙子,真是不害臊哟”

“那身上好好的,纹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真是有病。”

“不要脸的怪物。”

陈旧的马路口,站着一群人。

七月的太阳最毒,火辣辣的挂在清澈软棉的天空上,肆无忌惮的挥发着它自身的光。淡金色的光线随意向四周相继飞扑,落向水泊粼粼的湖面上,掉在平坦暗沉的水泥路上,爬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人,好热闹。

晴子站在红绿灯的路口,她站的笔直,双手握成拳头形状,又红又白的颜色浮现在她手上。细碎的刘海湿哒哒的贴在她长满青春痘的额头上,她眼神涣散,没有目标的向前方望去。视线中的深绿色光跳在她眼前,她无所动作,继续站着,头上是晒的正欢乐的太阳。

晶莹饱满的汗珠正一颗一颗从她憔悴不堪的脸颊滑落,落在她起着些许死皮的嘴唇上,她微微一抿嘴,就可以尝到一丝咸涩的味道,就像世俗的味道。

偶尔几个行人路过她身旁,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异样的眼光向她扫去,随后向同伴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再次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投来。晴子刚好和那路人的眼神一对视,在看到路人眼神中的厌恶时,她突然一激灵,仿佛全身都冻住了,冷的没有了知觉。

她穿着淡绿色的吊带上衣,此时已经被汗水染成了深绿色了,像潮湿的腐烂的青苔。超短裤下笔直的双腿,纹着彩色的图案,右腿上是一副简化了的全家福,黑色条线刻在白花花的腿上,有种另类的美。左边则是彩色的卡通纹身,很是可爱,但那在路人眼前,却是可笑。

她突然抬起了被晒的通红的手掌,搁在并不饱满的额头上,视线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吸引了,她半眯着眼睛,看的仔细。

眼神却不知道怎么了,变的暗淡无比。随后眼皮也捶了下来,眼睛闭上的那刻,她想起了好多事情。

小时候,常常有人问她,你长大后要做什么样的人?有时候,是父母问,也有亲戚问,老师问,不过他们大多都希望从她口中听到,要做像他们之中谁谁谁这样成功的人。但每次晴子听到这种问题,她都会随意敷衍着过去,并不答话。因为她并不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大人,她只想做她自己。

于是这个乖女孩,在成年礼这天,跑去纹身了,做了她小时候就想做的事情。而等她回到家,等待的自然是无尽的责骂和抽打,但她却不后悔,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并没有错。

每个少年都要经历一段叛逆期,才能得到成长。

晴子在成年之后便离开了家,开始打工。她把头发染成了自己中意很久的发色,用两个月的零花钱再次纹身。她这个好女孩做着一系类看似疯狂却很现实的事,但这些在外人眼中,便成了“真他妈怪物”这类话。

晴子刚开始会试着和父母沟通,说服他们,可每当父母差不多放下这种执念时,邻居或者不认识的人,在看到她时,都会对着她指指点点,于是,父母的怨气又冲了上来,揪着她,指着她,骂她怪物。

她想着想着,又记起有一次,她开着电动车出去买东西,不小心在转角处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撞上了。两辆车都翻了,而幸好的是,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只是稍微擦伤了一点,没有大碍,苦逼的是晴子。电动车压在她身上,她脑袋着头,晕晕乎乎的躺着。

而好笑的是,那些路过的人们,在看着这幅场景之后,竞是一股脑的跑上去询问那个看起来很安静的女孩如何,而没去理会她。

她努力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景象,一阵心寒。右腿膝盖都染上带泥的血,左手也已经麻痹了,明显骨折了,可没人在意她,没人看的到她,就因为她纹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就因为她骑的电动车,就因为她看起来很坏,所以所有人都忽略了她,忽略了她也是个女孩,也有血,有肉,会疼,会哭。

当她被送到医院时,她又听到了护士们的言论。她们带着和路人们一样的眼神看她,那眼神很好认,嫌弃的,看戏的,不解的,厌恶的,都有。她们转过身时晴子又听到了两个让她崩溃的字,怪物。

刘海下的眼神,一下子叙满了悲哀。

绿灯再次跳起,晴子闭着的眼眸也随之睁开来了,她带着满身黏腻的汗,带着死一般的生机,还带着周围各色各样的目光,扯着步伐,缓缓向对面走去。

后来有认识的人遇到晴子,发现她把橘色的头发染了回来,墨色的发丝会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烂味。也发现她衣着不在性感,而是常年裹着长衣,把自己包的很严密,他们再也看不到她的纹身了,也再没看到,这个女孩微笑的模样了。

你本来带着独有的刺,而这刺成为了世俗的借口,所有人都要挽救你,他们口口说为你

好,只是想让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怪物存在。

他们指着世俗,把你推向众生,他们拔掉你的刺,于是,你是众生,众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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