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茫戲日影火圍歡歌輕

澳村的學校假期有學校假期的規矩,就是大人再怎樣有自己看法,這兩週裡永遠也只能做孩子們的打雜,真正的主子是他們,絕不能亂了尊卑。

今年一大家子人本來是想重回雪山,讓孩子們再好好撒撒歡的。不想今年雪山假期熱到燙手,一個三夜兩天的假期的花費,足夠頂上全家直飛新西蘭一週的價錢。沒有海外休閒的時間可以用,所以索性換了一個小雪場,由合家歡改為小兒專場。

一大早起來坐完晨課,看了看雪場預報,確認會下小雪。可一路上山,半小時都開過了,看到的仍只是冬陽暖暖的日暈。當山間的薄霧攏下來時,擋風玻璃上偶而可見聚起的水滴,山道兩旁除了綠色,連個雪影都沒有。一直翹首在盼雪的孩子們,漸漸地失了耐心,自顧自唱起最近最愛的《the Greatest Showman》,靠想念休傑克曼打發無聊時辰。

雨瀝瀝漓灕漸大,前後車子慢下,排成長列;山嵐將霧氣吹成聚散無主的色塊亂人。正爬轉過一個大坡,從崖左鬱翠的尤加利林間突然卷出漫天的雪花來,措不及防卻結結實實地打了滿眼皆白。這不是雪粉或雪霰,而是輕薄片羽,是形如初春時京城四處飄漾的槐絮般但更輕靈的存在。太座和孩子們都是第一次看到真實天降的雪,全都禁不住大聲歡呼起來。

雪花用著自己獨有的輕盈角觸,伴著風活了起來。或疏或密,瞻前顧後,自管自繞著車子在舞動。風是它們極好的伴啊,順著性,攜著羽成的翼,就在這林間無孔不入地款奈招搖,毫不擔心會有人看到自己無所顧忌的儀態。隨著雪羽兒越來越多,風翼全開,越舞越嬌嬈,連開車的人都忍不住會恍神忘了自己在幹嘛。

這种來自於自然精靈的無意邀約,絕對比刻意去追尋更深能植於心。我不是沒有見過雪,但北方的雪多厚重有質,下落成球,入地有聲,密聚無痕;絕少能攤展伸收,似這般有形無質,隨風自若,穿林憑風的自在。雪舞迎伴著車隊,直到雪場。然後開始密集成帘,被狂風從北向南收集,硬生生將邊上的小池碎出鱗波來。

人生中很多時候便是這樣,以為自己不在其中時,卻會得到最好的意外收穫。這場超過十分鐘的搗空若虛的雪羽迎賓,已是最好的明證。

我們第二天又回了原地,陽光普照下,除了隨時不停縱橫四顧的風,昨天所見的一切都沒了蹤影。大姐小妹都在微信中極其興奮地提到了這場不期而遇;孩子們對談時,更是雀躍,不知道他們長大後會不會意識到他們有多幸運?

孩子們進場遊玩,反正很多人在照顧,我偷個懶跑進咖啡館借空調取暖。薄板圍成的咖啡館裡不設空調,只在屋子中間起了個巨大爐台,四五個大松樁劈開來,在爐膛中燒得正旺。客桌圍著爐台擺放,繞屋一周。大人們團坐著喝咖啡吃碳烤pizza聊天,小孩們棄了位置,擠到爐臺旁,將棉花糖用松枝穿了,伸進爐火裡,烤到火起,然後一口咬下,燙到舌頭起泡也毫不在乎。

大的棉花糖一個兩澳刀,小的六個賣兩塊錢,鬼佬數學不好不算計,從來都是買大個的,一吃好幾個。爐火邊因此從來沒少過來烤糖的人群。棉花糖外層烤焦後,內裡全化,奇甜如蜜,熱乎黏膩,好吃到無法撒嘴,咖啡館每天光是賣它,估計都要比賣咖啡賺得多。而因高頂而人再多也不覺得擁擠的大堂中,從早至晚,都飄蕩著濃厚的松火香和糖馨,和來往不絕的人群一起,組成流水不停的飲食世俗中喜慶的那一部分。

咖啡館的一角,築了個迷你音樂院落,正對著我搶到坐下後舒服得不願再動彈的硬皮沙發。家里其他人放置好孩子們後,圍在旁邊的食桌邊,點上咖啡小食愜意閒聊。

音樂角那裡,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孩彈著吉他,旁若無人地唱。音質很乾淨,沒有專業訓練帶來的假音轉音或顫聲混肴其中,但高音說上就上,絲毫勉強奮爭全力掙扎的抖音皆無。就像窗外正裹挾著雪羽的山嵐,遠遠聽到從崖頂起了,還沒來得及等待,就已經到了面前。

女孩用她美麗的嗓音,在唱著一些老歌。詞曲都很有況味,她也確實很努力,在用自己歌聲,想巨細無遺地解釋著表達出那種味道。但很不幸,她失敗了,我只聽到了她用力的捕捉,卻沒辦法舞得動老歌中曠達的意緒。也許那些歌韻中的感慨,比她的年齡還要重,"為賦新詞強說愁",不夠份量的年輕,或許用修飾過的文字可以濛混過關;但言為心聲,一張嘴,扛不扛得起,一聽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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