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另类的生命长度

这篇小记写了个题目，躺在未发表里很久了，应该是我2019年写的，没怎么写就这么放着了。

题目源于当时工作内容的感想，当时还在省肿瘤医院，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癌症病人，因为我在内科，所以见到的绝大多数是已经无法手术切除，只能接受化疗的晚期癌症病人。

进入肿瘤医院前，我觉得这类病人一般情绪都会比较差，自己工作应该需要小心对待，这应该也是很多人的看法。但真正在病房工作以后才发现，实际情况与我的想法好像并不太一致。只有一些刚刚知道自己患了癌症的病人情绪才会很失落，脾气可能也会比较暴躁，而大部分患者其实用科室老师的话说，已经是我们的“老顾客”了，因为癌症晚期需要化疗，而化疗是按疗程走的，一个疗程需要几次，这些病人一般都是今天来住院挂水，明天，迟一点也就后天就出院了，然后大概隔个一周到两周不等的时间继续疗程的第二次治疗。所以我们对病人都很熟悉，关系一般情况下也都很好。

如果在院外，你不知道他们戴的的假发，你正常和他们交流，从他们的话语间你完全感受不到他们是一群被疾病折磨的人，因为他们积极乐观，健康向上。接下来我就说几个关于他们的小故事。

壹   栾阿姨的“你太棒了”

栾阿姨四十多，我开始上班时，她已经是科室的老人了，患有乳腺癌，已经转移了。每次来都笑眯眯的，一来就跟护士站老师打招呼“我又来了，我在X床，来找我啊”，然后护士们就会说“她来了，你们谁去接待呗，她那手我可打不进去”。化疗药物对血管刺激很大，大部分患者会置PICC或者CVC又或者输液港进行化疗，以减少对血管的损害（这几种管道都可以不同程度地长期留置于患者体内，药物通过大血管进入体内，而不同于经手背静脉这样的末梢小静脉进入体内），但栾阿姨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没有置管，长期化疗下来，她手上已经没有一根好血管，有时候会打脚，胳膊，总之哪里能找到就打哪里。有一次她在我负责的单元，于是我去给她扎针，因为不想她太辛苦，所以我找了好久的血管，她看出来我比较年轻，就说“没事，你大胆打，我没事，我知道我不好打，你一次打不好就两次，慢慢来。”我最终也是在她的小拇指中关节打了留置针，因为是“一针见血”，她自然更高兴了，说“你太棒了，他们老护士很多时候都打好几次呢”，后来每次来也都找我，给了我这样一个新人很大的勇气与信心。现在细想，她每次都是鼓励我，让我不用紧张，也缓解了我的紧张。

贰   抢苏果超市年终活动的邱大爷

邱大爷是一个瘦高瘦高的胃癌患者，70多岁。他每个5天就要来化疗一次，应该是2020年元旦前后的一个周六，一般周六患者会少一些，除了一些病重或者到化疗时间的，其他不会有入院患者，邱大爷就是那天到了化疗时间，前一天已经给他的家人打电话，约好上午八点准时来挂水，结果等到十一点多，还没来。我们就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给家属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们担心出事，就一直打，最终在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家属回电说老人没什么事，一大早赶到苏果超市的年终大促抢年货去了，我们也算虚惊一场。但想想也觉得好笑，老爷子平时在科里脾气有点硬，一板一眼的，居然不来化疗跑去跟一群健康人抢购物去了，想是当时的精神也还是不错的。

叁  带点香椿回去吃

那是香椿上市的季节，说实话，我没吃过香椿，那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长得跟也才差不多的东西。16床的爷爷生病，每次都是他老伴陪他来化疗，有一次我在他们病房忙完，看到奶奶在挑菜，我问这是什么？她笑着说“香椿啊，这是好东西，好吃着呢”，然后开始跟我介绍香椿的吃法，怎么怎么好吃，爷爷躺在床上问我是不是南京人，我说不是，他就开始说香椿估计就南京这里有（具体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是特色，老南京人都爱吃。挑菜的奶奶看我要出病房，叫住我要给我香椿，说带回去吃，我一是不会吃，而没吃过也不感兴趣，没要，奶奶一再坚持，说好吃着呢，你拿些，不要紧的，你们领导说你，我来跟她说。当然最终我是没有要的，不过他们真的很善。今天听天猫精灵新闻，说南京的香椿刚上，还不多，居然卖到一百元左右一斤，但是也不愁卖，看来南京人真的爱吃香椿。

肆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舒服点吗

科室有一对很特别的老夫妻，夫妻两个80多岁了，生病的是老奶奶，胃癌，每次老爷爷都是打车带着妻子过来化疗。两位老人都是高知，平时都温文尔雅，但是老爷爷在面对老奶奶的疾病时，有时会容易着急，比如我们没来得及给铺床，没来得及换药，他很紧张他的妻子。有一次他门对门的病房有个患者处于临终状态，身上的癌痛让老人一直哼哼，但是已经没有办法翻身，没有办法说话和进食。这位老爷爷看到了，拉着我问“小姑娘，我家老太婆也快了，最后是不是也会这么疼？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舒服点吗？”，说实话，癌症患者末期基本都会出现癌痛的现象，我也没有办法骗他，就点了点头，说“可以用止痛药，临终阶段主要接触他们的痛苦，可以给他们吗啡持续泵入，实在不行，也可以用强效药。”，老爷爷又问这样是不是就好一些，她们就不会有那么疼了，我不能打包票，只能说，一般情况下会舒服些。他也放心的点点头说，那就行，那就行。他很爱他的妻子，但也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他只是在准备着一些事，准备着接受这件事，并让妻子不带痛苦的离开。

…………

故事很多，情感很复杂，但是这群人内心其实也都是煎熬与恐惧的，但是他们在接受，他们在继续生活。不仅是沉重的经济负担，还有化疗后的恶心呕吐、脱发、各种免疫力下降、打各种升白细胞、升血小板的针，他们其实很痛苦，但他们不得不面对，所以他们不得不坚强，不得不乐观，因为他们有家人，家人支持着他们，他们也在支持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