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古村落
饶氏庄园
一把锈蚀的铁锁,锁住了岁月的尘埃,却锁不住鲜活的晨光。青砖灰瓦,飞檐斗拱,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已经麻木的繁华镂空木雕,书房画室,在刻下岁月刀痕的同时,也刻下主人曾经的风雅。
在深深的庭院里,雕梁画栋的残片停留在岁月深处,布满包浆的拙朴和凝重,满覆时光的履痕。置身于这一隅古村之地,徜徉在幽暗并带有一点残破的院落,品读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传奇故事,或与一棵古树独语,或与一朵鲜花对话,一如走进一幅古老的水墨画,携着淡淡的古韵,看着石缝中顽生植物,嗅着潮湿的气息,似有梦回江南的味道。
园是深藏的,宅是清末的。
群山环抱,溪水蜿蜒,植被茂盛,风景旖旎,在这远离尘世的崇山峻岭中,保存一座历经百年风雨,沧桑、古朴、传奇的清末庄园,因山庄主人姓饶,又称饶氏山庄或饶氏庄园,庄园位于湖北省丹江口市浪河镇徐家庙村水田畈,其向坐西朝东,右卧虎山,左腾龙泉,前浸水畈,后依峭岩,于古松翠竹的环映之中,夕阳斜照的氲氤之下愈显静谧、神秘。
据考证,庄园主人饶崇义,祖上由山西迁徙于此。初入武当山下之浪河,于水田畈之上的山垭左侧,即今月池之上,搭窝棚而居。八岁上学,十八岁时他看到当地的缺盐,盐特别值钱,十斗米换不了一斤盐,便开始了贩盐。很快就富甲一方,拥有了浪河、谷城一带方圆二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后又花钱买了个三县保安团团总,建立了私人武装。这样生意做的更加红火了,家业更加大了。相传骑在马上走十天,不喝别人家的水,不走别人家的路。
清末民国初,时局动荡,饶崇义决定在这深山中修建庄园,一来可躲避战事,二来万一遇到灾祸,依靠山势也可易守难攻。庄园分为三座,第一第二座庄园现已颓败不堪,如今留存完好的是广为人知的饶氏第三座庄园。
庄园按中国古建筑传统方式布局,耗时10年完工,占地1330平方米,共有房屋42间,采用清式营造技术,整座建筑雕梁画栋,其精工木雕古代人物传说故事等组图众多,木雕艺术水平之高,令人赞口不绝。
庄园分为南北两个大院,均为三合院组成。其中北院为正院.由正门、前庭院、天井、中厅、后庭院、天井、后厅及南北配房组成。两院落均为正偏结构。在建筑上正院落是瓦房、出檐,偏房则是平房。既表现了伦理上的尊卑有序,又显示出建 筑上的高低有致。北院为“里五外三”带天井的内院。
南院即为配院,这里有全套的封闭保安系统。二层以上及四层炮楼可住团丁近百人,以看家护院。团丁在四层炮楼上担任警卫和打更,炮楼四周墙壁上开有枪眼,以增加庄园的防御能力。整个建筑物既体现了整体上的沉重感,又反映了庄主代表的那个时代的落后、封闭、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束缚性。从风水上看, 庄园为坐西朝东,出正门即对东面土山,不及30米视野受到限 制,加之西边后山阴湿,虽有天井但不能达到较好的阳光直射,给人以阴森的感觉。
庄园在建筑形式上为传统的抬梁式木结构。清代将建筑分为三大类:殿式建筑、大式建筑、小式建筑。主要是按照建筑物 主人的社会地位——从皇帝、王公、大臣、九品官员到平民百姓分为很多的等级,再考虑建筑物的性质,平民百姓只能用小式建筑。 但在当时,不少达官、富商和地主不遵守这些规定。清末庄园的建筑形式为清代传统的檁大木小式,抬梁式构架”结构。 最大开间尺寸可达1丈3尺。“抬梁式木结构”为中国古代木结构的主要方法。这种结构方式在技术上是落后的。但在当时的条件下,建筑工匠为庄园主创造了适用多种需要的房屋以及平面 形式,发挥了以“间”为单位的构架体系的长处。
房屋地基曾是后山前的水洼,基础一边在水田,地处低洼,清基有困难,在庄园基础处理上,故此工匠采用当地产花栗木,制成木桩夯人地基,或部分横排,以此方法来提高地基承载力。古代建房多用木材,故有“风吹千年杉,雨浸万年松” 之说。经过这种方法来处理的地基,现在人们看到的整栋建筑物,仍无明显沉降和裂缝。
饶氏庄园地处山区,交通十分不便,可想诌年在建材供应上困难非常。故此,庄园主在建筑物就近一公里处设立窑场,雇请窑匠历经二三年为庄园烧制砖瓦。在方二十里处伐木作梁、柱。从今天的眼光看来,当时烧制的砖瓦质童比较好,规整,几何尺寸误差不大。墙体砌筑中有的用了懦米汁灌缝。由此可见,庄园砌体和木构架质景,在当时和现在均为上乘。
饶氏庄园最为突出的特色莫过于精美绝伦的雕刻。雕刻题材广泛,寓意祥和,或圆或浮,多处镂空,立体感极强。木雕艺术集民俗民艺于一体,为清代建筑装饰“纤细繁密”风格典范,堪称“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中煮山川”。比较集中地运用了古代传统的雕刻手法与技艺,是研究古代建筑雕刻技艺难得的十分珍贵的实物资料。
庄园北院的栅子门上绘制的祥云、太极图与众不同,寓意为祥和、辟邪所用。跨过栅子门槛,是垂花门廊,门廊墙上木雕十分讲究。正面雕龙、侧面雕凤,神态活灵活现;抬眼望门廊,其上有8个凸出的菱形立体门档,分别雕刻《东游记》中的八仙法器,同样用来镇宅辟邪。上方门廊梁上,还有红黑相间的八卦图,据说与栅子门上太极合力镇邪。门廊的二道门槛对称有鼓状石雕,上又刻有龙王的四子麒麟和九子貔貅,取多子多福、招财进宝之意。其边上还有砖雕,刻有梅兰竹菊,以示庄园主人品行高洁。
古人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道门槛专为小姐、家眷所用,一则窥视外面的世界,二则也可供家丁窥见门前动静,可谓一石二鸟。
跨过两道门,便是前厅。前厅两边对设两间小房,小房无门,此地为接待一般宾客之所。出前厅,登上“五步高升”的台阶,又是一道高门槛。上门梁上的白砖画格外有趣,左边宝剑,右边毛笔,之所以这般讲究,据称是为遵从清朝皇帝圣旨特别要求,而用在此处又寄予庄园主人期望子孙后代文武双全、光耀门楣的厚望。
跨过门槛就是正厅,正厅两边设有雅室,往昔招呼高朋宾客的奢华之景不复存在,有的仅剩下墙壁和毁坏的地板。除此之外,也有格外养眼的历史遗迹——厅内的木雕。先是厅内立柱与横梁接榫处的大型通雕,左为麒麟衔鱼,右为狮抛绣球。据称此通雕源自缅甸,穿云南、四川,过长江、汉江,驮运数日,又经雕刻师傅精心雕刻而成,是为镇宅之宝。
正厅天井院由88块地砖构成,在中国,88寓意发财。地砖又由方块形砖和圆形浮雕组成,方代表地,圆代表天,切合了古代天圆地方的思想,也寓意房主人希望子嗣做顶天立地的人。每逢下雨,院落会积满四汇聚而来的雨水,寓为肥水不流外人田。角落处有一通道可供排水,水是直排入自家农田,通常会放置乌龟等活物来进行疏通管道。
整栋建筑最精致的雕刻当属回字形的楼台木雕,以天井为边环顾四周,木雕群大有文章。木雕分透、浮、镂雕三种,而在这里一幅构件同时运用了三种木雕技术,正厅的柱基、抱鼓,门槛、檐枋、雀替、楼板枋、挑头等部皆雕刻有大量图案,且雕刻所用木材多为价比黄金的黄杨木,最差的也是银杏木。木雕技术中,挑头采取线刻、浮雕手法。正面雕刻为文学的“孔子讲学”,侧面为孝道的“反哺喂乳”旁边是关于智慧的“曹冲称象”,往下是关于爱情的“鹊桥相会”,还有“刘海砍樵”、“五福临门”、“嫦娥玉兔”、“吴刚伐桂”、“福禄寿喜”、"十八学士登瀛洲"、"将相和 "、"三官寿星图"、"三岔口故事"、、"赴京赶考图"等,其他部位雕刻有动植物、八宝、太极等图案。雕刻纹饰有云纹、龙纹、汉文、缠枝纹、雷纹等。横梁上又栓有铜钱数枚,种种设置无不窥见设计者用心之玲珑巧妙。
穿过正厅是房主人的套间居室。据说是庄主与四位妻妾的房间,此处,奢华之气在细微处犹然可见。只见居室外的柱子上,专门刻有福禄寿的通雕,取吉祥用意。另外在配置上也可窥见不凡,尤其是正妻、三个姨太太的房间对面分别对应四间高等下人房,据称直接方便庄主和太太们直接传唤伺候。
两边是主楼的附属建筑,分别为花园和哨楼,哨楼旁又紧挨初级佣人房。佣人房就颇为简单,没有繁复的雕刻,在院落内有一口古井可做饮用和消防之用,方便的耳房存放有农具兵器等。哨楼系四层炮楼,3米见方,传为庄主做团总时发号施令、守卫庄园所用,每一层楼上都有大小9个枪眼。在哨楼的最顶端,还能见到一柱十二梁之奇景。其外,哨楼顶层特设回廊,一次可站20人,视野十分辽阔。走下炮楼,即为南院大门,供下人们出入,现已封死。
小花园现已荒废不堪,泥糊材质的院围与周遭的青砖灰瓦风格迥异。据传原先的花园比现在大一倍,因为解放初期农民分得土地,用不起烧制的砖,这里的院墙就被扒用了不少,最后为保护庄园,专门用泥糊了一堵墙。较之如此格格不入之景,庄园侧边的三种房檐设计格外特别,包括人字型、弓月型,再就是马头墙,融合了我国中部地区、南部地区、西部地区的三种建筑风格,乃是集采众长。顺着房檐眺望房顶,更有象征富贵的顶房脊砖雕龙头莲花雕于其上,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景致。
庄园的故事是无穷无尽的,包括一个拴马桩就代表着一定的寓意。“拴马桩”上为什么是猴子呢?主要是从《西游记》中演变而来的,因为孙悟空是弼马温,属于管马的。当然,还有一个说法是“马上封侯”,寓意官运亨通。
饶氏庄主一直非常重视家教。建第一座庄园时,还是在嘉庆年间,尽管饶家那时就比较富有,但庄主就知道如何教育后代。他亲自在通往第一座庄园的垭豁处种植了一棵黄楝树,因为这种树根苦、皮苦、干苦,唯一就是春天树发芽时叶梢是甜的。他就告诫后代创业难,守业难,成业甜,这也蕴含着“先苦后甜,苦尽甘来”的道理。现在这棵树老百姓称它为“千年黄楝”,现在人们常来此祈求福运,时光荏苒,这些美好的寓意也在岁月的洗涤中继续流传着。
顺着黄楝树下的路拾级而上,便可以一窥饶氏第二栋庄园的遗迹。庄园由于年代久远,而没有加以保护等原因,现已破败不堪。只余下几面墙砖和半间房屋,墙上也有些许精美石雕,不过都已风蚀严重,如垂暮的老人一样残喘的。残破的庄园已然面目全非。两相比较,新庄园的周全保存反倒充满传奇色彩。
沿着第二栋庄园身旁的小路,一路前行。绕过山林杂草,饶氏的第一栋老庄园就安静的矗立于大山深处。庄园已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残破的碉楼上长满了青藤,他似乎是被遗忘于此,与第二幢庄园破败不同,他的残破似乎已被这满山的春色抹平,倒塌的房屋和门前的空地都长满了青草,在春日的暖阳里绿得发亮,乍一看去,仿佛他又焕发了青春,遥遥的朝你挥手示意。
当你再次置身于庄园中,推开卧房的那扇小木窗时,想到百年前,饶家小女是否也曾推窗赏月?拴马桩任凭岁月打磨,也想它可是栓过汗血宝马?可惜庄园落成不久,庄主不幸染病,39岁离世。据了解,全世界100多位的风水大师曾来此地研讨,都一致认为,此地为风水宝地,只是大门方位不对,出门就为山,与葬人方位一致。古老的建筑于是添上一份诡秘的色彩。如今的庄园沉默不语,守门人向游客一遍一遍说着它的细枝末节,游人听了,记下不尽相同的故事。
究竟这段曲折历史是否属实?却并没有任何文献记载。历史的冬雨,就这样从清未一直落到今天的屋顶,淋湿了灰瓦,粉碎了旧梦。
岁月更迭,留下的,只有庄园在夕阳下的残痕、遗弃老坟上斑驳的碑文、精美木雕在岁月里的沉默不语。让人怀想,任人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