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仁夫妻俩又早早的起了床,而两个孩子还沉浸在睡梦中。善良的父母实在不忍心去破坏孩子们充满童趣的酣睡,可又没有办法,生活在继续,一日三餐也得继续。叶秀竹不能不去上班,那样会变本加厉地苛扣工资,周孝仁本来可以在家打理一切,但如今大哥家和张开明家的官司已经拖了一年了,依然草草无果,隔三差五地被传来传去,占去了太多的精力,就连家里的老黄牛都饿瘦了,想来是照顾不周。
“小墨,小墨……醒醒,醒醒。”周孝仁轻轻呼唤着沉睡的崇墨。
“嗯?”周崇墨本能的应答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投入梦乡,显然不愿醒来。
“小墨,小墨……,快点起床,都几点了,快点。”周孝仁继续呼唤着。
“爸,干啥呀?”周崇墨十分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用双手揉了揉朦胧的眼睛,黄黄的眼屎还粘在眼角处,头发很是凌乱,满脸还残留着昨天畅玩留下的汗渍。
“快点起来,起来后把窗户打开。我要跟你大伯他们去检察院,咱们家的牛还没喂草呢!一会你起来后吃点饭,然后去后洼打一些青草喂喂牛,听见没。”周孝仁说。
“嗯。”周崇墨十分无奈地答应了。他特别抵触干活,特别不想去。可是他不能说不,他知道他说不也无济于事,周孝仁会责备他,因为他的不听话。
“又是我去给牛打草,不养牛不就行了,我就不用打草了;又是我跟着下地干活,不要地不就行了,我就不用干活了,我真的不喜欢干活,可爸为什么还是让我去干呢。为啥别人的爸妈就不用自己的孩子干活呢,就只有我爸我妈。人家每天都在玩,只有我背着竹筐,拿着镰刀,顶着烈日,忍着被草割破皮肤的刺痛,我特别不情愿。”周崇墨走在路上,叛逆地想着。
后洼在云水村的北面,隔着一条柏油路,这条路东接渤海公路西通香河,由香河北上可以到达让人神往的首都燕京。出了周孝仁家的后门,然后左转路过周孝懿家前门到了西大街,径直向北就可以到达柏油公路,直穿而过是一条田间小路,小路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右边是一条与它平行的小水渠。
周崇墨要打草,又不用走远路,按照周孝仁的叮嘱,他只需在渠坡上,用镰刀打一些拉疤秧。这种草像爬山虎一样茂盛又爬满地,除了叶子的形状与爬山虎不一样外,它的枝干上还长满了刺,打草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划破皮。不会特别的疼,但若是出了些汗流到伤口上就会很痛,特别让人心烦。
每每这样,周崇墨都会变得十分烦躁。本身就不愿意干活打草,加上打草时受到不好的待遇,他就更加不顺气了。他就会卖力的挥舞着镰刀乱打一通,借此来发泄自己的悲惨遭遇。发泄的差不多时,心里舒坦了,还是乖乖地将草装进筐里,装满后用力挤压挤压,腾出空间再多装些儿。这些都是责备与批评换来的教训,因为爸爸的危言厉语的确让他害怕。
记得有一次同样也是打草,回到家后,爸爸只是轻轻用手将将筐里的草向下按了按,就发了脾气。
经历了很多,他进步了。尽管他才六岁,但在父亲严厉地教诲下,他不再任性,学着去判断了。
周崇墨打完草,走在回家的路上,除了迎着烈日,流着汗水外,还要享受一番,美美地享受一番。这种享受可以让他饱饱地虚荣一把,会爽歪歪地飘起来感受一下赞誉。西大街的两侧都是人家,在房檐下有许多乘凉唠嗑的人,他们或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或是家庭妇女,或是围在棋盘周围的老头。一开始的时候,周崇墨也没有觉察到什么,但是他打草的次数多了以后,人们的口也就开了,他的耳朵从此就开始听到一些表扬的话。这不得不算是对他的肯定,同时也让他意识到干农活虽然很苦很累但是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周崇墨打完草,喂过牛就彻底解放了。他会陪弟弟玩一会,更多的时候他不会呆在家里,因为他呆不住,打小就是这样,他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他会四处去寻找玩伴,东头的宁志广,窦全礼,周东岩,西头的穆小栋,刘云游,高笑一,都是他的游玩伙伴,尽管崇墨和他们玩的时候,会受到欺诈与戏耍,可他从来没有在意。
云水村的西头有一座破庙,庙里有两排房子,现在是云水村小学。不过据崇墨的爷爷说,他以前也是在这里读书,学字被先生打戒尺。崇墨与伙伴们就在学校的周围玩,一看到学校就会想起爷爷奶奶讲过的一些故事。
爷爷说那时候读书背古文,学生是不准提问的,而且背书的声音要大还要摇头。今天布置的课文,第二天早晨就检查,不会背就会受到惩罚,背的不顺畅不流利也要受罚,除了戒尺还有抄书。爷爷说那时候家里的蜡烛很少,用煤油灯,但不能点的时间太长,他每天放学还要帮太奶奶烧火做饭,他就借着火光背,大多时候,太投入了,灶膛里的火蔓延出来他都不知道。
爷爷还说那时候家里吃不起白面,地主还没被打倒,生活很窘迫。有一次先生去赶集,把爷爷留在了学校,让爷爷中午给他做饭,烙饼炒鸡蛋。爷爷长这么大也没有吃过几次白面,凭着印象就给先生做了,还不错,先生回来还表扬了爷爷并且留他在学校一起吃。爷爷说那是他吃的最饱最香的一次饭了。
奶奶也曾告诉过崇墨一些事儿,关于大伯周孝懿的。大伯上学的时候有个同桌,总是欺负他,上课不带稿纸,自己也不买,总是抢大伯的用。后来大伯考上了师范,同桌成了农民,他每次见到大伯都会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匆匆走过。奶奶说那是大伯长了出息,高了他一等。
学校院墙外面,有一个新挖的大坑,是用铲土机铲出来的。由于铲的深,里面渗出了水,显得特别清澈。
“你说这里有多深,我敢说这里一定不深,不会没过我的脖子。”周崇墨对穆小栋几个人说道。周崇墨向往去水里游来游去,像鱼一样自由自在。他渴望自己能够下去游一圈,那样大家会羡慕他。而且他每次去打草的时候,热了都会有这种冲动,能够在河里痛快地洗个澡。可是他不敢,因为云水村有太多这方面的悲剧,小水坑、水渠,或者是潮白河都淹死过人。叶秀竹每天上班前,都会嘱咐他不要下水,别去河边玩。周崇墨一直记在心里,也因为妈妈的这些叮嘱他没有冲动。
“我觉得这里也不深,我们都可以看到底了。”刘云游也说
“找个棍子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去找一个棍子顺便再和我比一比高。”周崇墨说。显然这几个孩子想要下水。可就算是要下去,也不用从中间往下跳啊!真是天真的孩子!
“还真不深啊,谁先下去?”高笑一问道
“我不下,我妈会打我的,要下你们下吧!”刘云游说道
“我也不先下,崇墨你先下吧!我妈说你淘气,本来就不让我跟你玩,还是你先下吧!”穆小栋很是“仗义”地说。
“我先下?”周崇墨实在没有想到他们会害怕,居然没有人敢下。他本来就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头,很快就脱光了。什么也没说,也没想就跳下去了。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
崇墨从来都没下过水,怎么在水里活动他也不知道。水虽然很清澈但是在水里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慌了。怎么办啊,他觉得离死亡很近,又想起妈妈说过的那些淹死人的事,他就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掉。
穆小栋他们只是惊呆地看着。
一只大手却迅速地抓住周崇墨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周崇墨嚎啕大哭。
他哆嗦着,其他人都被家长喊回了家,只有他还蹲在那里,一个人战栗着!
孤独,无助!
无助,孤独!
他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但他病了,因为害怕,病了。因为如此真实地接近死亡,所以病了。
他想起了妈妈的叮嘱:瞎子给你算过命,说你十五岁前有水灾,过了十五岁,灾难自破。妈妈平时上班不在家,你是哥哥要懂事,别到处乱跑,别和坏孩子一起玩,呆在家里和弟弟玩,更别去洗澡啊。记住啊,不能去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