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并不遥远

      宇一向喜欢吃兰州拉面。在兰州旅游时,尽管住宿的甘肃省委招待所宁卧庄宾馆的拉面已经很地道了,且做工精细、用料考究,但仍然还要在凌晨起床,披星戴月地奔赴“马子禄”,实在是贪馋那第一锅汤啊!

      常出外的人,一般地,都有一个共识:深深地留在脑海中的,往往并不是那儿的景点,而是当地的美食。那独特的滋味、浓浓的乡音、刻板的规则,都裹挟着给人们留下恒久的记忆。

      在北京市顺义区的五中旁边,也曾经有一家“老马拉面”,味道极佳,但后来歇业了。以宇“拉面老饕”的眼光看去,在顺义区应该算是正宗的了,所以时常携妻光顾:贪恋那莹莹的面条、清清的牛肉汤、象牙白的萝卜、翠绿的香菜、大片的嫩牛肉和红红的辣椒糊。但是,宇更爱去的,却是三中门口的“拉面馆”。

      尽管这饭馆的确是正宗“老陕”开的,但严格地讲,已经是为了“着陆”而改了良的。小吃业的状况就是这样的,若想在其他地区求得发展,那就指定须变革,以适应当地人的口味和审美。所以,现在我们所尝到的外阜小吃,几乎全部都是变革了的,这家店也一样。尽管也叫“拉面”,但是人家却并不说是“陕西拉面”,只是食客们习惯了才这样叫。宇曾深邃地思考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后来终于豁然开朗:因为在陕西这美食并不叫做“拉面”,而是叫做“扯面”的。而“扯面”尽管和“兰州拉面”一样,也是用草灰来“和面”,以求“面劲”,但配的菜品及汤料实在却是不同的!

      然而,这家店却别样,面和汤都同于“兰州拉面”(以适应当地人的口味),唯独辣椒用的是老陕的“油泼辣子”。哈哈,不由得宇不佩服这家陕西店主人的操守了!--不叫“陕西拉面”,是因为要保住心底里那份对家乡食文化的秉持;但也不叫“兰州拉面”,免得因变革而引起商争,故而仅仅题额“拉面馆”,忒厚道呀!

      究其实,京城满街的“兰州拉面”又有哪家是正宗的呢?因为真正的“兰州拉面”用的应是牦牛肉,而北京却全都是黄牛肉(使用牦牛肉也不现实,到哪儿去找呀?)。但就对食文化本色的执着来讲,这家食店真称得起“诚朴”了!因为了这个缘由,宇和妻便时常地光顾它,在觅静的饕餮中使心灵求得片刻的宁静。--毕竟宇总认为:心中有了“畏”,就离“义”不远了;心中有了“义”,则近乎“仁”了。

      要了碗“毛细”,浇上两勺油泼辣子,再倒上些儿香醋,宇将卤蛋从中间掰开,放在碗中,好一幅精美的图画便呈现开来:清清的牛肉汤中,银丝样的面条缱绻着,火红的辣椒驱赶着幽幽的冬寒,而翠绿的芫荽则像小鱼样地穿行其间。卤蛋则黄灿灿地,宛若两只聪灵的眼睛。端详着冉冉腾升的香气,宇忽然即觉得“幸福并不遥远”了。

    “呵呵,老家伙,还活着?你也还保留着这一口儿?”邻座一位矍铄的老人,扯着铜钟似的嗓音对着刚踱进来的老人喊。

    “哎吆,老哥!走多远、过多少年也忘不了这碗面呀,有两年没看见您了吧?硬朗?”

    “硬朗!吃得饱、睡得着,牙全掉没了,咱可全换烤瓷的了,一码儿新!姑娘,给加一碗毛细。”

    “得,我还省了,谢了!老哥,这么多年就自己个儿扛过来的,不易呀,您。”

    “咳咳,麻烦都是自己个儿找的。再说,老哥和你也不一样呀,那不是俺儿子不批吗?哪像你滋润呀。”

    “滋润个屁呀!我这边俩儿子,她那边仨儿子,当初怹们都和俺俩撕破了脸,可现而今却都没放俺俩逃出来:供完了这个,供那个;养大了孩子哄孙子;送走了这拨儿又来一拨儿。眼巴前吧,又都直勾勾地盯着俺俩这一所小房儿呢。嗨,傻呀?谁不清楚?!”

    “可别这么说,你可还受用了呢。”

    “哈哈,承您见笑了,那倒也是,苦有苦的乐儿。”

      宇品着拉面,聆听着老人们的交谈。他们是一对儿老战友,一起当兵的,还有一位唤作童三的,合起来号称“三剑客”。随着“提溜溜”的吮吞,他们的话题可就扯开了去,从对韶年的追思到转业后的坎坷;从计划经济时代的蹇蹶到市场经济时代的腐败;从基金潮到买房难;从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到而今的南海风波。

      “老喽,咱可管不了喽。今儿晚上叫上童三,到老哥那儿聚聚吧,我还是负责清炖羊肉。”

      “我还是炸藕合,童三那老东西肯定还是酸汤面。可那场仗还没打完呢?!”

    “童三的酸汤面嘛,确实地道!哪一场儿呀?”

        “三扣一呀。”

      “哈哈,谁怕谁呀,练!姑娘,您给结账。”

      看着老人们相携着踽踽而行的身形,宇真地感觉到了“幸福并不遥远”了。两碗面十四元就找回了真诚,片刻的倾谈就徜徉了一生,宵饮的约定就回归了韶年!是的,真的不遥远呀!

      在“强制下岗”被唤作“减员增效”;“拉闸限电”被唤作“节能减排”;“桥梁坍塌”被唤作“破坏性试验”;关在警局能“被自杀”;“带套儿”却已“不算强奸”;“强制驱离”被唤作“疏解低端人口”的世态里,如果事事都去较真儿,则无异于自寻烦恼了!唉,其实“富”与“贵”都不难看破的,宇时常同朋友们讲:“镇日里处心积虑地算计人和防人算计的是当官的;镇日里运作资金而为钱焦首的是有钱人!”然而,心灵的凄苦却是最难救赎的!又到哪儿去找寻这一碗疗伤的鸡汤呢?

      看着老人们简单、朴质的笑容,看着他们将荣与辱、坎坷与清贫、追悔与遗恨、郁闷与不公平都相忘于江湖的欣悦,宇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陈继儒在《安得长者言》中道:“闭户即溪山”。吴从先在《小窗自纪》中言:“三家村里,任教牛斗蚁鸣:一笑风前,不管水流花谢。”放开即超脱,哈哈,信然如之!

      幸福并不遥远!她有时是一碗拉面,有时是一杯清茶。有时是午后在窗下静聆梧桐秋雨,有时是侵晨迎着朝曦扑捕晴岚野雀。有时是妙手偶得的一段诗句,有时是蓦然解开的积年心结。有时是终于完成了的一个心愿,有时是浮生久爽的偿债践约!

      只要还有着真情和有着爱,只要追求着快乐和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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