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企划部总监办公室的门是自动感应的，最近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每隔几分钟就自动打开一下，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外边的人迅速调直座椅靠背，严阵以待，等着总监走出来做指示，这门可能是发现恶作剧得逞了， 笑得“咯吱咯吱”的，自己又关上了。
“真想给这破门卸了，我这光滑的小心脏都让它吓出褶皱了”，大驼一边用鼻子吐着气，一边嘀咕着。
“干嘛呢，这么害怕，看片儿呢？”，说话的是坐在大驼斜对面的老方，企划部主管。
老方和大驼入职时间差不多，去年老方升了主管，当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有大驼接受了老方的升职，其他人有的跳了槽，有的转去了别的部门，这在当时闹了不小的动静，险些让老方的晋升夭折。
自动门又开了，老方不耐烦地瞪着它，结果正好撞上了总监投来的目光，这次不是恶作剧。
“方勉啊，来一下”“带着笔和本”“对了，还有你写的那个剧本”
“哦，好的。”
2
年底的公司年会上，董事长请来了据说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策划大师，说是新的一年要全方位的战略合作一下，一群高管站在台上摸着1800块租来的发光球，听着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V电影计划正式启动”。
随后的酒会上，总监拖着老方去给策划大师敬酒，老方很讨厌这种社交礼仪，但总监认为只要是对部门有益的事，一切都可以忍一忍。
“今晚太多人敬我酒了，我不能再喝了”，大师推辞了一下。
“您大人有大量，这点酒算得了什么啊！”老方站在一旁听着，胃里翻腾着。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呀？”
“我们就是这个公司的，我是企划部总监，这是我的名片，这位是我们部门的主…”
“总监啊，哎呦，一般总裁以上级别的才有资格敬我酒呢”
“…额…啊…哦，哈哈哈哈哈哈，您太幽默了”
幽默？笑点在哪？老方心里嘀咕着，胃里还在翻腾。
“开个玩笑，其实我很喜欢与民同乐的，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嘛，即使才华横溢，也不能自命清高，不能脱离群众，放下自己的社会地位感受老百姓的生活，体察民情……”
老方手里的酒杯快被捏碎了，胃不翻腾了，眼球翻腾了起来，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还能翻出红的。
年会结束后，老方真的吐了，吐在了大驼的车里，刚才大驼还在为年会耽误了他的美容觉而抱怨着，这下直接哭了。
3
老方捧着一摞文件夹，进了总监办公室，自动门关上了，总监拿着遥控器摁了几个键子，“这样就不会随便开门了”。看来他知道这门的毛病。
“来，坐！”“我们先把你写的剧本研究一下，一会儿董事长和策划大师要来，再让他们给把把关。”
年会回来，老方一听“策划大师”就想吐，他把这种生理反应说给大驼听，大驼翘着小拇指，捋着鬓角，
“生理反应谁没有啊，我一听见你想吐我就想哭！”
“这个剧本是根据前段时间的一个新闻事件改编的，我的创作理念是……”
座机响了，总监摁了免提，传来秘书的声音“董事长和客人到了”
“好的好的好的”总监一边对着电话鞠着躬，一边摁着遥控器，门开了。
“不是说好我们去会议室吗，您们怎么亲自过来了呀，快，坐坐坐。”
“大师要亲自过来，看看大家是在什么样的工作环境下搞创作的。”
坐齐了，总监递上了老方的剧本，大师从腋下掏出个包，从包里掏出一副眼镜和一块布，一边擦着眼镜，一边眯着眼睛看剧本，眼镜一直没擦完，但剧本已翻过两页了。
翻到第四页时，大师终于戴上了眼镜，深深地叹了口气，
“情节平淡，结构松散，这怎能称之为剧本，顶多就是个故事梗概。”
总监转向老方，想递个眼色，结果看到老方的脸色后，又转了回来。
“我们是第一次接到电影项目，没什么经验，还请您多多指教多多提点”
大师再次拿出那个腋夹包，掏出一个U盘。
“这是我当年的拙作，见笑了，你们可以感受一下。”
“有没有不拙的给我们看看。”老方憋不住了
“啧！大师那是谦虚，大师出手必是精品。”总监咬着牙瞪着老方。
4
大驼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妈呀，都11点了”
“又耽误你的美容觉了，不好意思啊”老方没精打采地假客气道。
“你说我怎么不饿呢，我是不是厌食了？”
“你还记得中午是谁跟食堂大姐为了肉吵起来的吗？”
“切…我就看不惯她们那副谄媚的样儿，一看前边是销售总监，就把脊骨上的肉都抖下来给他，剩下的骨头放我盘子里，这是社会主义食堂大妈该干的事儿吗！”
“那你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叉着腰嚷嚷啊，销售总监还在呢，挺尴尬的。”
“他才不会呢，年会拉着全部门的人非要给董事长跪下，这种人会知道尴尬？”
“啊，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正常，你不是被咱们总监拉去给大师下跪了嘛！”
“滚！”
5
“这个策划案也太low了吧！”
“之前那个斯巴达裸男街头游行都被抓了，怎么还整这么低俗的方案。”
企划部的人正对着销售部送来的宣传方案七嘴八舌着，老方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你们能不能有点职场人的基本素质，背后说人坏话记得把门带上。”
大驼用胳膊肘把策划案往老方跟前推，
“德性！至于吗，这纸有毒啊。”
“有没有毒你看了就知道了。”
看了两页后，老方放下了包，转身奔向了销售部。
过了一会儿，老方回来了。
“怎么样老大，掀桌子了吗？动手了吗？”
“动什么手啊，都是背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
“他们策划方面没什么经验，最后肯定是以我们的创意为主，好了，干活吧。”
老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抽屉，翻出一盒降压宁。
6
大驼在总监办公室里已经1个多小时了，外边的人都一副凶多吉少的样子，老方在茶水间搓着手踱着步，嘴里嘟囔着，像是在念一种咒语。
不知道是不是年会的那场“群跪”起了作用，公司高层们决定由销售部主导、企划部配合完成这次新产品上线的发布会。
大驼因为“抖肉事件”成功的引起了整个销售部的兴趣，把他安排到露天现场当苦力，老方不放心，拎着啤酒和老家寄来的火腿去现场看他，大驼一口啤酒一口肉，一句话不说。
“你是他领导啊，赶紧领走吧，昨天钉子扎手了，今天又把脚砸了，锻炼人也没这么整的”，包工头既嫌弃又心疼地抱怨着。
老方走前，给包工头塞了500块钱。
“请兄弟们喝酒吧，还有，那个，大驼是我弟弟，懒散惯了，也没干过体力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担待哈”，
“都弟弟了，怎么还不领走，你这是……”看着老方面露难色，包工头好像顿悟到了什么，没再说下去，拍了拍老方，回了句谢谢。
7
老方的剧本又被策划大师退回了，
总监把失利的原因归结为老方没请大师吃饭上。
最近，老方没事就拿着大驼拆快递的美工刀在桌角那儿磨啊磨的，大驼走前就给老方留下了这把刀。
“你请大师吃个饭，让他给你1V1指导指导，公司又不是不给你报销，磨叽。”
老方没有接话，也没有表情，继续磨着那把美工刀。
8
剧本导读会是老方张罗的，亲自撰写了邀请函，董事长、总裁、销售部总监、企划部总监还有策划大师悉数到场，导读会开始。
老方给每位到场来宾打印了纸质版的剧本，分发下去后，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读了两页，听众席里传出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没读到一半，销售总监叫停了老方。
“恕我直言，我用脚写的都比这个好”
“那您脚可受累了”，老方笑答。
“方勉，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水准不止如此，我们V电影计划筹拍的第一部戏是要在市场上打响第一炮的，集团把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是相信你能写出高品质的本子，你不能拿这种小学生作文来糊弄我们吧，我的女儿小学4年级也是可以……”
砰！——
董事长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
“谁啊？谁出去了？会开完了吗，有没有规……”销售总监叉着腰，松了松领带。
“是大师，大师出去了”
“大师？大师怎么了，不舒服了吗？快去看看！”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往外走，老方依然坐在主讲席上，手里攥着大师的U盘。
“果然是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