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清浅,愿优雅老去

        就像一代又一代的中国家长,他从来不言语,沉默着,像一尊经历了万千风雨的石刻。这尊石刻,向人们展示的永远是坚强和正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多年之后,当我再回顾来时的路,打开那属于记忆的枷锁,才猛然发现,那尊石刻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它就像一瓶永不枯竭的墨水,凡是我所书写过的辉煌、落寞,就有它的痕迹。我敬畏这尊石刻,敬畏它的守望。这尊守望着的石刻,就是我可敬的祖父。

        在我的记忆中,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是这样度过的:端坐在方正的书桌前,手握毛笔,不疾不徐地写着他的东西。窗外斗转星移,花开花落,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关心的只有手中的毛笔、与落在纸上的墨水字。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他如一尊遗世独立的石刻,忘了俗世,忘了光阴,忘了头顶上渐渐昏黄的灯盏。他存在于时光长河之外,终也会消失在时光之外。

        我们祖祖辈辈住在深山里,书桌之外的世界,就是大自然。他喜欢花草、树木。书桌之外的闲暇,都花在了游山玩水之中。游山玩水,在他看来,是“逛山”。逛的是一份闲情、一份雅致。独自一人提着一个公文包,包里装着的,是笔墨、纸本和八卦罗盘。年已八十的老人,连拐杖也不要,肩上挂着一条汗巾,手中提着包,就风风火火地迈进深山了。有时我们想跟着去,他不肯,若要是坚持着跟去,他定会放下包、坐在椅子上,沉默着,也不说去“逛山”的事儿了。所以这么多年,谁也不晓得他去了哪座山,去干了什么,只知道每次傍晚他逛了回来,脸上汗津津的,满脸疲倦而满足的微笑,有时,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一捆干枯树枝,对于这树枝,他倒是大方,忙喊着正在厨房里做饭的祖母赶快放好,那是用来生火的。

        祖父曾担任过十多年的教师,只不过后来因为家中变故,便辞了职务。祖父对于教师这一职业,向来是很敬重的。他一直想儿女们继承这一崇高的职业,但他的六个儿女中,当兵的、做司机的、做农民的、从商的都有,就愣是没有一个能了了他心愿的人。见子辈“不争气儿”,他把多年来的心愿,放在了儿孙辈身上,希望能有“出息”的,完成他未了的事业。见儿孙个个成绩顶好,他心里别提多美滋滋的了。对于成绩突出的儿孙,他向来是不曾吝啬他的赞许,口头表扬、物质奖励,他都不曾怠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他看来,读书人无尚光荣,唯有读书的人家,才能永不衰败。我们谨记他的夙愿,不敢蹉跎青春岁月。

        人生悠长的林间小路,光阴洒满了一地,落下金灿灿图形、晦暗不明的影子。有人悼念青春,有人遗忘美丽。都说,到了一定年岁的人,不食人间烟火,雨打残荷、雪落庭院,已与他无关。祖父活在梦的古都里,收敛剑影和刀光,留下深厚与柔情。

        时间匍匐着,那些古老而骄傲的生命图腾,那些落入红色幕布上的梦,无数的中国老辈开垦出来的轨道,指引着我们,虔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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