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京城求医记（21）

人生注定会有很多种相遇，有的只是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有的是陪伴一路旅程的萍水相逢，而旅途结束就是相遇的终点；也有的相遇会成为一段永恒。我想说的却是这样一段特殊的相遇，短短的几个小时，曾让我们的生命彼此靠近过，结束时却不知道未来的命运。

上午，三姑和妈妈陪我做治疗。治疗结束后，之前给我做过测试的小崔医生带我去PET-CT检查室预约排号，小崔在医院的走廊里疾步穿梭，我跟在他的身后，几乎一路碎步小跑。三姑和妈妈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我的性子急，怕耽误人家小崔的时间，也怕人家等得不耐烦。有好几次因为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缓坡，我的身体向前一个趔趄，差点儿被绊了个大跟头，幸亏自己“刹车”及时，稳稳地立住。不过倒是把身后的三姑和妈妈吓得不轻，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还好有惊无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应医生的建议去做PET-CT检查，看可不可能是肿瘤引发的疾病。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决定检查一下也罢，否则心中总会有疑虑，从上午排队后一直在等待，坐在等候区里的基本都是重病患者和家属。这项检查的费用很高，接近一万元钱，如果不是重病和疑难疾病，医生是不会要求做的。我的心情有点忐忑，每次检查对我来说都像一场战争，而自己大概更好似一个殚精竭虑的败兵。趁等待的功夫，我让三姑赶紧回宾馆办理入住手续，把早晨寄存的行李物品弄妥当。

妈妈陪着我从接近中午一直等到下午，当医生喊到我的名字时，我惊慌失措地跟了进去，感到越发得紧张。陪伴的人是不允许进入的，医生告诉我检查之前需要喝两杯牛奶，可是我并没有准备，因为小崔说过要喝水，我只带了一小杯水。不敢随便出去的我，赶紧给三姑发短信，她第一时间给我买来了牛奶。我的求医之路真可谓是一波三折，步步惊心。

没过多久，我又被领进了一间漆黑的等候室。坐定了一会儿，才发现屋子里有七八个人，这里的气氛很凝重。有的人是注射过药物的，手还摁在注射处。我们几个刚进去的在等着，窗帘透过的微弱光线下，我环视了一下，人们似乎都沉睡了，仿佛可以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率先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先是讨论谁先谁后，还需要多长时间的问题，接着开始谈论相互的病情。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姨患的病是肾上腺肿瘤，拍片是为了准备手术；还有一位比我稍大的女士患脑中风，看起来很年轻；另外一位四十出头的大姐患骨质疏松症，家人推着轮椅进来的，其丈夫谈及她的疾病和家庭境况时几次掩面而泣；在一边侃侃而谈的老弟比我小一岁，从他的言语中不难判断，他真是个土豪，去了英国、美国、加拿大三个国家治病，花了200多万，最后被告诉中国协和医院最专业，折腾一圈儿又回来了。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众，他们问一句答一句，一说到病，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与眼泪，语言就更含糊不清。那位老弟特意向大家说明，因为患病才导致说话这样的，不过他的发音比我还是要清晰得多，毕竟我们的病不一样。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告诉大家他曾经做过培训师，那语言表达就不用说了，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同行的感觉，我也曾做过多年的兼职培训师呢。其实不解释也没有人任何人质疑，我们相信他之前一定有非常精彩的人生，因为大家都有同样的命运。还有几位年纪更轻的，一直都沉默不语，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们太残酷了，这么多复杂的疑难病，这么多年轻的面孔，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啦？

那个昏暗犹如黑夜的小房间里，我们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被疾病牵到了一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发着沉重的时光，担心着各自的未来。也许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大伙劝我找个便宜的地方住下，说三百块钱一天的宾馆太贵，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经历病痛，体验穷困，对于我们，也许不久以后，病和穷会变成同义词。

我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当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旁边的大姐注意到我的手有些费劲时，热情地帮我掏手机；当我注射完药物时，因无力推开阻挡的厚重的铅门，年轻的小伙子积极地帮忙；当我从检查室出来，检查的女医生问我一些问题，因为我的语言她听不清，我下意识地向她的方向靠近，只见那医生花容失色般地大声厉吓：别过来！别过来！我顿时发蒙了，旁边一位推轮椅的病人家属走近我把话传递给那位医生。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我注射了造影剂，有辐射，难怪……那不顾安危走近身边传话的那位朴实的，患骨质疏松症大姐的丈夫，我只有感动。

离开医院，我觉得自己像一枚炸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敢靠近人群，担心自己会对他人造成什么影响，远远地走在家人的身后，形单影只。也许有一刻，在铅门封闭的暗室里，那个下午，我们未曾孤单。黑暗中的你一言我一语，将我们的心紧紧系在了一起，暖暖的。我们如同在这生命的交叉路口等候，之后朝四面八方走向各自的未来。

记住这次特殊的邂逅，记住那个午后的温暖，祝福那些善良的朋友。